我就那么看着他,他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给我这种保证?
他又说出若gan提示、引导和劝解的话,完全拿出了专业心理疗法的本事。
我知道,如果我不开口,他势必会一直一直说下去。
我打断他,只说了三个字:“让我走。”
他顿住,嘴还张着,却没有了声音。
良久,他才重新开口,“你后背的伤感染了,至少痊愈了再走,好吗?”
我看着他,没有做出反应。
他轻叹口气,离开病房。
护工蹑手蹑脚的靠在一边,再不敢说什么。
今天的yang光真好,如果我可以躺在没有人烟的荒漠,慢慢的被流沙风gan,掩埋,那就gan净了。
“江先生。”护工紧张的叫。
急促的脚步声停在了我面前。
我不想看到这个人,我闭上了眼睛。
第章
没有想象中的咆哮和bào力,相反,室内一片不同寻常的沉寂。
我们僵持着。
良久良久,他开口打破沉默:“小戴,你先出去。”
“是,江先生。”护工的声音充满如释重负后的轻松,离去的脚步又急又快,就好像后面有人在追赶。
我依旧闭眼沉默,我没有想好或者根本无法冷静思考今后的事情,但是至少有一件事我很明白,就是我和他再无jiao集和gan系,也因此,今时今日与他无话可说。
“凌汐,”他叫我,声音低沉:“我……是告诉你,我……错怪了你,我想我现在可以相信你了。以后我不会再伤害你,你不要害怕。”语气是我陌生的,隐约含着极其勉强的一丝丝道歉意味。
太晚了,而且也太富戏剧xing了。在我苦心希冀可以得到他的信任的时候,他充满怀疑。而现在,我再也不需要这些的时候,他又做出慷慨恩赐的样子,还妄想我会为此感恩戴德,谢他隆恩?
见我完全无动于衷,丝毫没有反应,他在我床边坐下来,冰凉的手指抚触上我的脸颊。
我涌上深深的厌恶,把脸扭向了一边。他的指尖微微用力,执意又把我的头扳回来。
“凌汐,你得快点好起来。妈妈一直在想你,她不断问我,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她想听你的声音,而我很难再瞒下去了,”他顿了顿又说:“下次妈妈再打电话来,你跟她说两句,好不好?随便你想说什么都行,告状也可以。”他说的平和无害,却已经令我心cháo起伏。
我就真的那么透明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轻易的可以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gan爹用gan妈来打动我,而江哲信也知道用江夫人来诱说我。
可惜,现在我已经不会那么冲动了。gan妈与江夫人对我的好,我会牢记在心,但是,你们再也别想利用她们对我的母爱来控制我。
‘至于那个女人,还是要想法除掉,不能再让她继续影响凌汐了’,程冠博恶毒的声音猛然回荡在脑海。我握住了拳头,慢慢睁开了眼睛。我已经决意要彻底远离这一切,可是有些事总要提点一下,不能再让江夫人遭遇危险,让许宝山蒙受冤屈,代人受过。
江哲信看着我,眼睛有点星光芒闪过,他一定是以为打动了我,他很快就会失望的。
“我不会告状,”我有点嘶哑的开口,表情淡漠,如同在说别人的事情,“因为没有那个必要。我也不会再见江夫人,你也看到了,江夫人和我在一起会有危险的,还是从此不见的好。我要是你,就多花心思保护她的安全,而不是浪费时间在挟制女人身上。”
江哲信抿紧了线,深吸口气忍耐着,半晌,才低声说:“好吧。我承认这次冤枉你了。那起车祸和你没有关系,是司机家属贿赂了警察,才逃脱的,现在已经重新立案了。我这次一定要让他在监狱里呆一辈子。”
不用说,这次又是程冠博在运用手段,他又想gan什么?掩护我?不觉得太迟了吗?
他用缠着厚厚纱布的左手,摩挲我的下巴,“你不许再逃跑了,好好养伤,然后和我回家。妈妈还在等你。你要不要喝点水?你的嘴都gan裂了。”江哲信端过柜子上的水碗,掩饰着他解释误解我的尴尬,送了一勺水到我的嘴边。
他以为我是什么?以为就凭这两句解释就可以消弭他对我的伤害?
以为这样我就还会对他惟命是从?他简直狂妄霸道的可笑!
我漠然的转头,冷冷的说:“既然和我没有关系就放我走,还有我的父亲。”
“不可能。”他断然拒绝。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也不再白白耗费体力,索xing重新闭上眼睛。我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勺子已经碰到我的嘴,水顺着我紧闭的角流下脖子。
“该死的。你要绝食抗议吗?”他失去了耐心,捏住我的下巴,“不要以为这次的事情和你无关,你就理直气壮了。你父亲欠了我们江家的,你就要来偿还。”
我倏的睁开眼睛,冷冷的看着他,他说对了,我现在的确就是理直气壮,我不再对他江家有所图谋,我从来没有这么坦然过。
“你是说你妹妹丢掉的事情吗?江哲信,请你告诉我,是我父亲拐走了你的妹妹吗?那么他为什么要拐走你的妹妹?是怎么拐走的?你亲眼看见的?还是调查出来的?如果是调查的结果,就未必准确。你妹妹丢失的时候,他还是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公司里的技术人员,他拐走你妹妹是敲诈你们家了还是勒索你们家了?你们当时的势力已经如日中天,杀了他如同捏死蝼蚁一般容易,何必等到现在让我偿还?我父亲在业界的名声也是众人皆知,可曾有人批评过他的人品?你就这么肯定是他欠了你的吗?”
江哲信的脸色微变,恨恨的说:“在我眼里帮凶也罪无可恕。”
“父亲一向对人慈爱有加,正直善良,绝对不会做助纣为虐的事情。不论他做什么,都一定是本着好意去做的,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可曾给他辩白的机会?”我只能说这么多了,我的心很luan很luan,我不齿程家做的一切,可是也恨江哲信对我的折辱。我无意再陷入他们的纷争,在揭穿程家还是保持沉默之间,我举棋不定。
“哼,”他冷哼,“父亲在女儿面前自然表现的都是完美的一面,就算暗地里作j犯科、无恶不作,在女儿面前也只会只字不提,做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父亲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迟早会大白于天下。我们不妨拭目以待。”他一语双关。
我看着他,微微扯动嘴角,露出冷笑。你可以拭目以待,希望将来有一天你不会为自己冤屈许宝山而心生愧疚,良心不安。而我,对这一切已经深恶痛绝,我不会陪你看到最后的。
“喝水。”他重新送来一勺,我依旧撇过脸。
“许凌汐!”他bào喝,重重把碗勺拍在柜子上,“你以为这样我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我不会放你走,更不会让你死。不信我们就比比看谁耗得过谁。”
c管guàn流食很难受,注s营养针更痛苦。
陈卓试图阻拦,却被身强力壮的保镖拦在门口。
医生和护士都是江哲信找来的,只为对付我。
江哲信扣住我的头,一边擦拭我脸上的冷汗,一边却毫不留情的吩咐医生加大营养针的剂量。
我在床上痛苦的煎熬,却无力对抗。上天对我真的残忍,竟是求死都不能。
第章
事实证明,跟疯子比试耐心的人一定是傻子,也许我这个比喻用在江哲信和自己的身上不一定贴切,但是,目前的状态充分显示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带有严重偏执狂的疯子。他执意阻止我离开,不惜整日绑着我,又坚决不许我自绝,采用各种非常手段给我guàn输营养,不但要维持我的生命,还似乎更要增强我的体质。而貌似在跟他较劲,实则是心灰意冷了无生趣,或者说还抱有离开幻想的我,分明就是个超级傻子,总不肯乖乖配合,以至于大吃苦头,愈发愤恨。
又是一番痛苦的角着,营养y的针管又在我已经饱受摧残的胳膊上留下一个筛眼儿,在筋疲力尽和无奈之下,我彻底丧失了斗志。眼看着护士又拿着c管儿向我走过来,我不得不第一次用正眼对视守在旁边的江哲信,很不甘心的说:“我自己吃。”
江哲信没有我预料中看到我屈服的得意表情,他的目光一如这几天的深沉、不动声色。他长时间的看着我的眼睛,似乎在斟酌我话语的真实程度,然后对护士说:“不必guàn了,让护工喂她吃。”
那个叫小戴的姑娘,马上端着碗靠过来,小心的用勺子喂我。
在他的注视下,我一口一口的咽下去那似粥的烂糊糊,至于什么味道,我不知道。
好不容易粥碗见底,还不等我松口气,他又说:“再吃一碗。”
我没得选择,乖乖张口,尽管我的心里更想连碗带里面的东西全都砸在他的脸上!
护士收起所有器具离开病房,小戴收拾碗碟去洗,闲杂人等终于全部退场,房间里只剩下了疯子和我。
疯子依然镇定从容,悠悠的开口:“终于想通了?”
我沉默。
我什么也没想,何来的想通?我没有勇气回想过去的一切。那个人那个名字那个家庭,所有和他们相关的记忆,我都不愿意再有丝毫的提起,更别说撕开伤口般的剖析和思考。我宁愿从脑海里将他们彻底拔除,虽然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那么至少,我还可以逃避吧,再也不去想,再也不要想。
他俯下身子,摸我的脸颊,“不要再负气了。好死不如赖活,你就这么不珍惜生命?要知道,人一旦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而活着,才有价值。”
我微微扭头,脱离他的抚触,看着空气中虚无的一点:“我的价值是什么?值得你这么费尽心思的留下我。只怕你高估我了,我其实什么也不是。”
“你是许凌汐,这就足够了。”他漫不经心的说。
我喃喃低语:“许凌汐?一个名字代表不了什么,你将来会发现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白费心机。”
“你说什么?”他把头侧了侧,眼睛眯了一下。
我摇头:“我没有任何价值,你在浪费时间。”
“人往往不知道自己的潜在价值,多数时候都有待别人的发掘。你也一样,将来我会告诉你,留下你的长远价值在哪里。”他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而留下你的短期价值,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母亲喜欢你,你可以带给她安wei和快乐。”
“我说了我不会再见江夫人了。”
“可惜,决定权在我手里。”他又是我最厌恶的那副掌控一切自大笃定的语气。
我冷笑:“你就不怕我揭露你的残bào嘴脸。我不想让江夫人难过,你别我。”
“你知道你不会,”他隐约在极轻微的叹息,扳过我的脸,深深的看着我,“你要是想揭穿,以前有无数的机会。这次逃跑的那整个下午,你也只需要打个电话就可以让我很被动,可是你没有。”
我转开眼神:“以前没有不代表我以后不会改变主意。”
“我敢打赌,你不会。”
我会吗?我扪心自问。我也不知道。想摆脱江哲信,可能对江夫人说出真相是唯一的机会,可是,接下来呢?江夫人会怎么样?
“想不想出去晒太yang?”他忽然说。
我扭头看着外面的蓝天,再也收不回视线。
他开始解捆缚我手腕的布带。左手自由,我抬起来活动了一下,一阵酥麻,转眼落进了他的掌中,他威胁的看着我,“乖一点,不要再逃跑,不许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忽然觉得很好笑,也真的就笑了。
“你笑什么?”他危险的眯眼。
我勾起角,嘲讽的说:“我没有伤害过自己,我身上的所有伤口都不是自己造成的。”你反复伤害我,却来告诫我不许伤害自己?只有你能伤害是吗?
“你……。”他硬生生打住,绷紧了下巴,手掌收紧,我的左腕动弹不得。
他咬牙,似忍了忍,放开我的左手,去解我右手腕的布带,然后是脚腕。
他把我抱到lún椅上,推着我漫步于毫不陌生的花园。yang光灿烂而不酷热,照在身上充满暖意。天空真的很蓝很蓝,似乎比在病房的窗口看到的时候更澄明清透,我仰头深吸一口气,微微眯上了眼睛。
温热的y体从心头涌上xiōng口,然后盈然于睫。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落泪,当发觉的时候,已经隐忍不住。
lún椅停下来,yang光被眼前的身影遮挡,他抚去我的眼泪。
我偏转头,深深的呼吸,我不想他看到我流泪的样子,我的泪水不是为他而流。
“想哭就哭吧。只要哭出来你觉得能好受些。”
他搂住我,不许我挣脱。于是,我只能在自己痛恨的怀抱里失声痛哭,整个世界都颠倒了,这是命运的捉弄吗?
积沉多日的悲痛在痛哭一场后得到了宣泄,我感觉自己的心脏才重新跳动起来。
我的脸埋在他的腰际,止住了哭声。我要想想以后的事情。
我安静的晒太yang,他也一语不发的陪着我,直到天色逐渐暗下去。
“回去吧,明天再出来。”他低头温声说道。
我点头。
一切都貌似恢复了正常,只除了沉默。我不再抵触治疗,听从他一切安排。沉默着按时吃饭睡觉,沉默着晒太yang。
我知道逃不掉也死不了,那么,就这样吧。
江哲信这次很有耐心,虽然我知道他不悦于我过分的冷淡,却再也没有挑剔过我。他多数时候在下午过来陪我晒太yang,有时会试图引起话题,我说话。但是看到我懒懒的,丝毫没想配合的样子,也就放弃了。一如现在,我望着随风摇曳的柳枝发呆,他则看着我出神。
太yang又要落山了,我叹口气,伸个懒腰,慢慢站起来。我现在应该算是完全恢复了,已经可以走的很利索了。
他像平时那样跟着站起来,拉我的手往回走。
护工已经摆好了饭,他现在每天都留在医院里和我吃过晚饭才回公寓。
刚吃了几口,他的手机蓦然响起来。
“爸爸。什么时候?现在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他一边接电话一边脸色骤变,不断的追问,“好。我们马上回去。”他答道,挂断了手机。
“凌汐,我们马上回家去。”他注视我,“爸爸的电话,妈妈忽然晕倒了,家庭医生在急救。”
我脑子一片空白,面无表情的愣在那里。我不知道自己再回去那个‘家’,还有什么意义,但是,我听到他的话,还是会为江夫人担心。
他有些急躁,快速走到柜子前,一把打开,把里面的裙子抓出来扔给我:“赶紧换衣服。我们立刻就走。”
我还在犹豫,他已经错会了我的意思,冲到我面前,口气强硬而不留余地:“快点换。你必须和我回去。”说着,就亲自动手撕扯我身上的病号服,“妈妈一直在惦记你,爸爸说如果她醒过来看到你,一定会很高兴。我不管你还要闹多久的别扭,现在必须听我的。”
我真是痛恨他的霸道和自以为是,我打掉他揪扯我衣领的手,冷冷的看着他:“我可以和你回去。但是,我有个条件。”
他已经怒了:“许凌汐!你有没有良心?我妈平时怎么对你的?你最好不要这个时候激怒我!”
我深吸口气,狠下心决绝的说:“我的条件很简单,等江夫人的病一好,你马上放我走。你不同意,我就不回去,要打要杀随你便。江夫人对我的好,我永远记在心里。但是你对我做的种种,我也不会忘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他双手紧握拳头,脑门青筋bào露,怒视着我。我知道他一定恨不得掐死我,可是这也许是最后的机会了,必须搏一次。我也咬牙看着他,毫不退缩。
‘哗啦’,他愤怒的掀翻小桌,响声震天。上面的碗碟尽数碎裂,地上一片lang藉。
“你这个该死的女人!”他咒骂,“给你一分钟时间换衣服!不然就光着身子和我回去!”
第章
江哲信一路飞车,绷着脸一语不发,不断踩下油门。我的心情和他是一样的。虽然我跟他讲条件,但是,这并不影响我对江夫人的担心。
只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车子急刹在江宅门口。
“下车!”他凶神恶煞般的怒视,口气极其恶劣。
我知道他在为刚才不得已的妥协而愤恨不甘。我不和他计较,也没有达成目的的得意,乖乖的打开车门,快速跳下车子。
江家的铁门已经打开,“少爷,许小姐,你们可回来了。老爷正着急呢。”开门的男子喜忧jiao加。
我点头就要往里走,江哲信已经抓住我的手,疾步拖着我冲进去。
在主宅门口,他顿住步子,扭头盯着我手上施力,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往外挤出警告:“妈妈在生病,不要luan说话。”
我的手指都快被他捏碎,我蹙眉咬牙说道:“你也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他的双目几乎要喷出火来,终于还是隐忍未发,不再看我,推开房门把我扯进去。
江华独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眉头紧锁,目光焦灼,却依然从容。见到我们,轻微点个头:“你们回来了。”
“爸爸,妈妈她……”江哲信放开我,一步跨上前急促问道。
“刚才已经醒了,现在吃了药睡下了。你们明天再去看她吧。”
“医生怎么说?严重不严重?到底是什么病?”江哲信一连叠声的问。
江华沉默几秒才说:“还要做进一步检查才能确诊。他们已经将血样带回去化验了。”
江华虽然说的波澜不惊,措词简单,可是我分明嗅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潜意识里,我有预感,江夫人一定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这么简单。
相信江哲信也有所担心,听了江华的话,也并没有放松的表情。一时房间里静默下来,无声的沉重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良久,江哲信打破沉默:“我还是想上去看一眼。我不会吵醒妈妈的。”
江华沉lin片刻,点了点头。
客厅里只剩下我和江华。我跟他没有话,只是低头站在那里,心里颇惦记江夫人的病。
“许小姐,”江华忽然叫我,我抬头看他,他的眼里带着犹豫和挣扎,似乎不知怎么开口,“可能我们有点误会你,让你吃苦了。你江伯母这次……情形不大好,我想……她不能受刺激,你……”
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我早就猜到了,江舒悦的事情,江华父子都是清楚的,只是瞒着江夫人。江哲信对我做的一切,江华也都是知情的,看他平时对我的态度就知道了。到底,他也不过是个可怜的父亲罢了,要说对他的怨恨我的确是有过的,可是现在,更多的还有愧疚。
“江先生,江夫人一向对我视如己出,我深为感激。现在江夫人病了,我也非常难过,我盼望她能尽早康复。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一定尽全力。”不论他信不信,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好,好。”江华带着怀疑看着我,最终还是点头,轻声叹息,“你……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后面已经听不到话音了,可是我全然明白。
江哲信上去了很久,我和江华一直等他,但是再未jiao谈。
终于江哲信慢慢走下楼梯,我看着他,话语完全不自知的直接问出口:“江夫人……怎么样了?”
“妈妈一直在睡,我相信她没事,明天就会好了。”他很坚定的说。他在给我们信心,更是在给自己信心。
“哲信,你和许小姐也去休息吧。我去陪着你妈。”江华站起来。
“好的,爸爸。夜里有什么事情,你马上叫醒我。”江哲信向我伸出手,“凌汐,我们走。”
我不情愿的被他拉着走,江华在我们身后又说:“哲信,你好好照顾许小姐。”
江哲信扭头答应,“我会的,爸爸。”眼睛却一直看着我。
我转头避开他的视线,跟着他回到他的小楼。
家具陈设一如当初,没有丝毫改变。只是心情早已不复旧时,不过短短数日,再踏进房间竟已经是恍若隔世。
“早休息。”他站在门口,并没有马上离开。
我背对着他,没有开口。
片刻后,他关上房门,我长呼一口气。
我在藤椅上坐下来,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gan了。
终于还是回来了,一切都似乎回到原点。我的心一阵紧缩,就象被毒蜂蜇了一下。痛苦的回忆又有重新冒头的趋势,我用力甩甩头,强迫自己停止想下去。
不同了,这次不同了。我安wei自己,这次只是探望江夫人,江夫人一旦恢复健康,我就立刻离开。再也没有任务,再也不需要伪装,不需要处心积虑。最重要的是,我不会再欺骗江夫人。
没来由的强烈的心慌,我连衣服也没脱就躺到了床上。被子上依然是熟悉的yang光的味道,只是我知道今夜注定要失眠了。
漫长的夜异常难熬,黑暗中,我始终睁着眼睛不敢睡去。我怕再次沉进噩梦里,即使在梦里,我也不愿意再见到那些人。
不知是第几万次的辗转之后,微弱的白光终于从窗隙间钻进来,我象见到救星一般的坐起来,跑到浴室洗漱。
一切打理清楚,天色也不过将将发白。我步出小楼,走在花园的草坪上,前面的主宅赫然是灯火通明,竟似一夜都未曾熄灭。我的心跳又不规律起来,根本来不及细想,就小跑过去。
客厅里没有人,一个佣人端着脸盆从楼梯匆忙的走下来。我迎上前:“夫人怎么样了?”
“夫人夜里发起了高烧,老爷把医生叫来了,忙活了一夜。少爷也在上面。”
“现在呢?现在怎么样?烧退了吗?”我急切的问。
“好像还没有。”佣人也很难过,很着急的走了。
我扶着楼梯慢慢走上去,主卧室的大门全然敞开着,江华坐在床边紧紧握着江夫人的手,江哲信站在另一侧,正在更换江夫人额头的冰袋。我看不到他们的表情,只看到江夫人微微蹙眉,紧闭着眼睛,两颊有些不正常的殷红,另一只胳膊上还打着吊针。
江哲信转过头来,脸上焦虑,眼睛里都是血丝,分明也是一夜未睡。看到我,马上低头附上江夫人的耳边轻声:“妈妈,凌汐来了。”
我走过去站到江哲信的身边。过了几秒钟,江夫人慢慢睁开眼睛,看到我,露出笑容,异常虚弱的说:“凌汐,你回来了。”
“妈,我回来了。你好点吗?”我弯下身,轻轻捧起她打吊针的手,强忍着难过,颤声问道。
她点点头,“好多了。你们都别担心。你父亲还好吗?”
“许伯父已经没事了,妈,你别c心了。好好休息。”江哲信抢先说。
“是呀,佩芬,你自己也病着,就别担心了。”江华也说。
我一片茫然,看着江夫人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她才释然,似乎很疲倦,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江哲信冲我使了个眼色,我们轻轻退出卧室,走下楼梯来到客厅。
“我爸跟我妈说,你父亲旧病复发,我们从度假村直接买机票飞去看他了。”他悄声解释。
我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医生怎么说?”我问,现在我只关心江夫人,对其他的事情不作计较。
江哲信的脸色凝重起来,抿了抿才沉重的说:“血y检查结果不太好。但是还不能确定,要等骨髓穿刺之后才知道。”
“骨髓穿刺?”我大惊失色,脑子里关于这个医学名词的概念实在有限,但是,我模糊的知道,这个似乎跟白血病有关,“怎么可能?江夫人身体一向很好的,怎么会?一定是弄错了。”
江哲信深吸口气,努力克制着情绪:“我母亲的身体一直都不是很好,尤其是生完小悦……就是我妹妹以后,免疫力比常人要低很多。这么多年来,我父亲始终都很小心的照顾着她,从来没有间断寻医问药,希望可以帮她增强体质。也因为如此,母亲怕父亲太过担心,有时身体不舒服,只要能扛过去,她都不吭声。这次发病来的异常凶猛,医生也说以前不会一点征兆都没有,在我父亲的一再追问下,母亲才说,头晕和低烧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是了,我想起来了,江夫人身体不好,小悦才由哥哥带着,小悦很小的时候就很懂事,就知道端药给妈妈吃。可是,可是这么可爱的孩子,竟然……!强烈的罪恶感涌上来,我明明知道真相了,我无法再假装自己不知道。
我不敢面对江哲信的眼睛,喃喃的说:“对不起。”
第章
“什么?”江哲信凑近我问,“你说什么?”
“我很难过,相信江夫人一定会没事。”我的声音都在发颤,我对不起这么善良的母亲,注定还是要欺骗她了,因为说不出口,我无法告诉她小悦已经不在人世的事实,就让她一直抱有希望吧,也许有一天,小悦会回到她的身边。
江哲信探手擦掉我的眼泪,他的声音也是颤抖的,“别哭。别让妈妈看出来。不论最后确诊的是什么,都不能让她知道。”
听了他的话,我的眼泪掉的更凶,xiōng口堵的难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请让我一直陪在她身边,我想照顾她。她一定会痊愈的。”我避开他的手,自己不断抹掉眼泪,“病情不一定会那么糟糕,她人那么好,上天会保佑她的。”
他沉默良久,才很轻很轻的说了声:“谢谢你。”
我重新洗脸又补了妆,才和江哲信回到楼上。江夫人又已经晕晕沉沉的睡过去了。江华始终保持着那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的注视着她的睡颜,握着她的手。
江哲信轻轻取下江夫人额头的冰袋,我从冰盒里又拿出一个轻柔的放置在她头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我们除了每隔一段时间更换冰袋,剩余的时候三个人都化作了肃静的雕塑。
周嫂几次上来请示开饭的时间,可是我们谁都没有心思吃饭。她劝说江华:“老爷,你也得保重身体,夫人很快就会好的。要是你也病倒了,夫人得多着急和担心啊。”
江哲信也说:“爸爸,您休息一下吧。我和凌汐守在这里。”
江华一概恍若未闻。
我看着他专注执着的注视江夫人的样子,内心颇为震动。执子之手,相濡以沫是不是指的就如此情。我无法不想起gan爹和gan妈,同样的几十年夫妻,同样孕育双儿,可是在我的记忆里,gan爹永远都忙于自己的事情,而gan妈总是很孤独的。我无法置评gan爹和江华究竟谁更称得上枭雄,可是若论结发情义,我不得不承认江华终究高于一筹。
家庭医生带着护士在十点的时候准时到来,他们应该是在夜里商量好的吧。
江华终于开口,让我和江哲信下楼去吃饭,而他自己仍然要留在房间里,看着医生和护士给江夫人抽取骨髓。
我和江哲信默默的坐在餐桌边,谁都吃不下去,各怀心事。
周嫂给我们盛饭,一遍遍的:“夫人一定没事,一定没事。”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她放下碗,躲到厨房去,半天都没有再出来。
医生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完成了骨髓穿刺,我们再上去的时候,他正在低声劝wei江华。
看到我们上来,医生和江华对视着点点头,江华:“哲信,你跟我去送送医生。”
江哲信答应着,又对我说:“凌汐,你在这里陪妈妈。”
护士又给江夫人换上一瓶注sy,江夫人始终在昏睡着,双颊泛着绯红,嘴却没有血色,并且gan燥着。
我向护士要来消毒棉签,沾湿温水擦拭江夫人的双。
江华父子去了很久,临近中午才回来。
江华依旧坐在椅子上,伸手握住江夫人。这个时候,江夫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佩芬。”
“妈”。
他们父子俩同时出声。我也惊喜的看着江夫人,拿着棉签的手还举在半空,浑然忘了要做什么。
江夫人露出微笑,挨个儿把我们看了一遍,jīng神似乎恢复了一些。
护士取下冰袋,试了试江夫人额头的温度,高兴的说:“夫人的体温终于降下来了。”
江夫人看着江华缓慢的说:“你看,我就是普通的发烧,别担心,很快就好了。你把孩子们都吓到了。”又转头看着我和江哲信,“谢谢你,凌汐。你们的时差倒过来没有?别呆在这了,快去睡觉。”
“妈,我们没事儿,回去也睡不着。你得快点好起来。”江哲信说,我也跟着点头,把碗和棉签放到一边。
“我感觉已经好多了,就是你们爸爸小题大做。阿华,你看你的眼睛都是血丝,你也去客房睡一觉,不用陪我了。这里不是有护士吗?”
江华温柔的笑:“我再陪你一会儿。”又对我们说,“哲信、凌汐,你们去睡觉,别让你妈妈着急。”看向我们的眼神分明有着深意。
江哲信只好说:“那好。我和凌汐接着去倒时差,晚上再过来陪您。”
江夫人笑着点头。
一走下楼梯,我就将手从江哲信的掌中抽离出来,他看了看我,没有再强拉我的手,只是说:“好好睡一觉吧,你的身体也是刚刚痊愈。我知道,你昨夜也没休息好,眼睛都是肿的。”
我想了想才淡淡的说:“你也是,眼睛里都是血丝。江夫人是很细心的人,不想让她c心的话,你也睡一觉再去看她吧。”说完,我率先走出去,再也不看他一眼。
回到房间我直接躺到床上,我是真的累了。整夜都没睡,jīng神和心情一直都压抑紧张。现在看到江夫人体温降下来,jīng神也恢复了很多,我的心这才踏实了。相信江夫人一定不会是那种病的,她一定会很快好起来。jīng神一松怠,疲倦就如同洪水一般将我席卷,很快我就沉入了梦乡。
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而且一个梦都没有。再醒过来,觉得疲劳已经一扫而光。我惦记着再去看看江夫人,粗略梳洗了一下,又换了身家居裙子就走出房门。
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小凤背对着我垂头坐在最后一节台阶上,肩膀微微耸动,分明是在压抑着哭泣。
我快步走下楼梯,一边问道:“小凤?你怎么了?”
小凤扭头看到是我,慢慢的站起来,眼睛红肿,脸上都是泪水。
“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我停在面前,帮她擦眼泪。
她摇头,眼泪掉的又急又凶,哽咽的说:“江姨得了急xing白血病。”
我呆了一下,马上说:“别瞎说!还没确诊呢。江夫人的体温已经降了,医生只是怀疑,怀疑你懂吗?他们一定弄错了。江夫人没事,只是普通的发烧。”
小凤哇的一声哭出来,断断续续的说:“已经……确诊了,刚刚……医生才来过。江姨……又发烧了。”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推开她就往外跑。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江哲信抱头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听到动静抬起头,竟也是满脸的泪水。
我傻在门口,再也迈不开步,竟似动弹不得了。
他用手抹了把脸,站起来慢慢走过来,拽着我的胳膊往外走。
我什么都反应不过来,任由他把我拉回了小楼。小凤还坐在原处掉泪,看见我们回来,马上站起来跑开。
江哲信一松开我的手,我就跌坐到沙发上,腿软得站不住。
“是真的吗?会不会弄错了?不是上午刚抽的骨髓吗?时间这么短,化验结果能准确吗?”好半天,我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设想了无数的可能,就希望是检验过程出了错,导致误诊。
他也坐进沙发里,依旧把脸埋进掌心里,片刻后才抬头说:“医生一回去就做化验分析,他已经很慎重了,反复确认后,才来通知的我们。”
“他有没有说怎么治?有什么办法?”
江哲信愈见沮丧,异常低沉的说:“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做常规治疗,缓解病情。同时寻找配型合适的骨髓,等待缓和期做骨髓移植。可是医生也说了,我母亲的体质实在虚弱,骨髓移植的风险也很大,很容易产生并发症,手术成功率不高。”他用力抹了把脸,改为坚决的语气说:“那我们也不会放弃的,明天我就去医院做血y配型。”
“我也去。是不是血型相同就可以?江夫人是什么血型?”我也抹把眼泪,如果可以,我愿意用自己的血去换江夫人的健康。
“不是,配型的过程很复杂,医生说血亲配型成功的概率也不过是百分之二、三十,非亲的概率要十万分之一。我们家里人都是a型血。”
我呆住,我是b型血。可是我真的想为江夫人做点什么,“我是b型血,是不是一点可能xing都没有?”
“我也不知道,要问医生。”他深深的看着我,“无论如何,谢谢你凌汐。”
我摇头,我什么忙也帮不上,要是舒悦在,是不是江夫人得救的概率会更大?舒悦,可怜的舒悦,可怜的江夫人。
“凌汐,”江哲信打断我的胡思luan想,“常规治疗期间,母亲就在家里休养,我们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明白吗?”
我含泪点头。
“妈妈很喜欢你,你多陪陪她,医生说,她现在的情绪很关键,一定要让她快乐。”江哲信说着声音也哽咽起来。
“我知道。我会一直陪着她,照顾她……。”我说不下去了。
“别哭,我们都不能哭。”他靠过来,温柔的替我擦眼泪,“我们去看看她。”
正如小凤说的,江夫人又烧起来了,一直处于昏昏沉沉的半睡状态。护士在旁边忙碌着,不断的用各种物理方法帮她降温。
江华依旧坐在那里,眼睛一瞬不眨的看着江夫人。不过才一个下午的功夫,竟似苍老了很多。
良久,他才说:“哲信,趁着你妈在睡觉,我们去吃晚饭。”
我们默默跟在他的身后,走进餐厅坐下来。
周嫂红着眼睛把饭菜摆好。
“周嫂,以后每天照旧准时开饭。”江华吩咐道,周嫂点头。
江华又看向我们,语气平静从容:“我们要照顾好自己,别让你们妈妈再c心。我们不但要照顾好自己,还要照顾好你们的妈妈。过去的一切都不要再提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吃饭吧。”
我的xiōng口如同堵着大石,难过、委屈、愧疚全都涌上来,眼泪不断掉进碗里。这一刻,我完全忘记了程家,就连波文带给我的刻骨铭心的痛,似乎也变的淡了。
江哲信在桌下握住我的手,我的指端和他的一样冰凉。
几秒钟后,我挣脱开来。我听到几不可闻的叹息。
所有的伤害在造成之后,注定都是无可挽回的。程家对江舒悦的伤害如此,江哲信对我的伤害亦然。
江夫人的病让我们现在都变得软弱,我们需要团结才能强大以对抗病魔。可是我很清楚,这只是暂时消减存在于我们之间的仇恨和猜忌,却完全不可能就此一笔勾销,当作从来没有发生过。
第章
江夫人的高烧是在第三天的午后才降下来的,在这之前,她始终都在昏睡着。
只是三天而已,江夫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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