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的森林

第 13 部分

〃如果我是妹妹,我才不会因此疯掉哪。我会看得更投入。〃阿绿对我说。
〃大概是吧。〃我说。
〃说起那个妹妹,以一名高中处女来说,r房是否黑了点?
〃的确。〃
她很入神地看那些电影。令我深深佩服,像她那么认真投入的地步,十分值回票价。然后,阿绿每逢一想到什么就向我报告。
〃吱吱吱,那样做好〃劲〃,〃太过分了。二个人一起g,会坏掉的呀:〃渡边,我想和那个人玩玩看。〃诸如此类,与其看电影,不如看她更为有趣。
休憩时间,我环视一下明亮的场内,好像只有阿绿一个女观众。坐在附近的年轻男学生见到阿绿,立刻换去很远的位子。
〃渡边。〃阿绿说。〃看这种电影会挺起来吗?〃
〃常有的事。〃我说。〃这种电影就是为这种目的而制作的。〃
〃即是当那种镜头出现时,所有在这里的人都是直挺挺地翘起来罗。二、四十根一起翘:想到这个场面,你觉不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说起来也是。〃我说。
第二部是比较正经的电影,就因太正经,比第一部更无聊。口jx爱镜头很多,每当出现口j动作之际,迹迹喳喳的配音就在戏院里回响。听到那种声音时,我因自己能到这个奇妙的行星来生活而兴起奇异的感动。
〃是谁想到那种配音的呢?〃我说。
〃我最喜欢那种声音了。〃阿绿说。
也有yj在yd里抽动的声音。我以前一直没留意到有那种声音。男人哈哈声喘息,女人呻吟看说〃够了〃、〃还要〃之类老套的对白。传来床铺吱吱作叫的声音。这些镜头持续了好久。阿绿起初看得很投入,不久就腻了,说要出去。我们出到外面深呼吸。那是我第一次觉得新宿街头的空气非常清新。
〃好开心。〃阿绿说。〃下次再去看。〃
〃无论看多少次,都是重复做同一件事而已。〃我说。
〃有什么办法?我们还不是一直重复在做同一件事。〃
听她这么一说,不无道理。
然后我们又走进一间酒吧喝酒。我喝威士忌,阿绿喝了几杯叫不出名字的j尾酒。离开酒吧后,阿绿表示想爬树。感
〃这附近没有树,而且你这样东歪西倒的,怎能爬树嘛。〃我说。
〃你总爱说些通情达理的话来使人扫兴。我就是想醉才醉的呀,有什么不好?喝醉也可以爬树呀。我要爬到很高很高的树顶上,像蝉一样洒n在大家头顶上|,〃
〃你是不是想上厕所?〃
〃是!〃
我把阿绿带到新宿车站的收费厕所去,付了钱叫她进去,然后到小卖店买了一份晚报,一边看一边等地。可是阿绿一直不出来。过了十五分钟,我挖心她有事。正想进去看看时,她终于出来了。脸s苍白了许多。
〃对不起。我坐看坐看,不知不觉睡看了。〃阿绿说。
〃感觉怎样:〃我替她穿上大衣问。
〃不太舒服。〃
〃我送你回家。〃我说。〃回家洗个澡睡个觉就好了。你太累啦。〃
〃我不回家。现在回去一个人也没有,我也不想在那个地方一个人睡觉。〃
〃呜呼。〃我说。〃那你想怎么样?〃
〃到附近的爱情酒店去,我和你两个相拥而睡。一直睡到天亮。天亮以后在附近吃早餐,然后一起去学校。〃
〃你是从一开始就想这样做才叫我出来的吗?〃
〃当然了。〃
〃你不应该约我,只要约你的地出来不就行了?无论怎样,那样做才正常呀。情人就是为此而存在的。〃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嘛。〃
〃我不能这样做。〃我坚决地说。〃第一,我必须在十二点以前回到宿舍。否则等于擅自外宿。以前我做过一次,搞得很麻烦。第二,我如果跟女孩子睡在一起,自然想g那回事,我不喜欢忍受那种苦闷,说不定真的硬来哦。〃
〃你会把我绑住,从后面进攻?〃
〃喂,我可不是开玩笑的。〃
〃可是,我真的好寂寞,非常非常寂寞。我也知道对你不起。我什么也没给你,只是向你提出种种要求。随意胡言乱语,把你呼来唤去的。但是能够让我这样做的只有你啊。过去二十年的人生,从来没有机会讲一句任x的话。爸爸妈妈完全不理睬我,我的他也不是那种类型的人。我一说任x的话,他就生气了。然后就吵架了。所以我只有跟你说。加上我现在的确筋疲力尽,实在想在夸我可爱夸我漂亮的甜言蜜语中睡一觉,别无他求。醒来以后就彻底来个精神焕发,再也不求你g这g那,绝对!一定做个非常乖的乖孩子。〃
〃可我还是不好办。〃我说。
〃求你了。要不然我就坐在这儿呜呜哭一晚上,谁向我第一个搭话,就跟谁睡去。〃
事既至此,我只好给宿舍打电话叫出永泽。请他做点手脚,使我看起来像是已经归宿。
〃和女孩子在一起呢?〃我说。
〃好好,此事我甘愿效劳。〃他应道,〃我把姓名卡巧妙地换在你在室位置上,你只管放心大胆地寻欢作乐,明早从我窗口爬进来。〃
〃太劳你费心了,实在谢谢。〃说罢,我挂断电话。
〃安排妥了?〃阿绿问。
〃嗯,总算是。〃我唱然长叹一声。
〃那么,时间还早,去跳迪斯科吧。〃
〃你不是累了么?〃
〃既然这样就全然不在话下了。〃
〃瞧你瞧你广我说。
果不其然,在进人舞厅跳迪斯科的时间里,阿绿似乎多少打起精神。她喝了两杯威士忌和可口可乐,在舞池里一直跳到额头冒汗。
〃痛快极了!〃阿绿在桌旁喘口气说,〃许久没这么跳了。四肢一动起来,觉得精神也随之解放了。〃
〃你看起来总像是解放的嘛。〃
〃哎哟,没那事儿。〃她微微一笑,歪下脖子说,〃这一来精神不要紧,肚子都折腾瘪了。不去吃点意大利烧饼?〃
我把她领到我常去的一家意大利烧饼店,要了生啤和意式烧饼。我并不怎么饿,十二块我只吃了四块,其余全给阿绿一扫而光。
〃你恢复得可真够快的,刚才还脸s发青,东摇西晃。〃我愕然说道。
〃因为那些无理要求你都满足我了嘛,〃阿绿说,〃心里的闷气也就跑得精光。不过这意大利烧饼还真挺够味儿。〃
〃我说,你家里真的谁也没有?〃
〃嗯。没有。姐姐不在,去朋友家住了。一个十足的胆小鬼,我要是不在,她不敢一个人睡在家里。〃
〃那就别去什么情人旅馆了。〃我说,〃去那种地方只落得一场空虚。还是去你家算了,我盖的被褥总该有吧?〃
阿绿略一沉吟,点头道:〃也罢,那就到我家住。〃
我们乘上山手线电车,来到大家,抬起小林书店的卷闸门。卷闸上贴着张纸,写着〃暂停营业〃。闸门大概好久都没打开过,昏暗的店内荡漾着一股旧报纸气味。书架有一半空空如也,杂志几乎全部打捆,准备返回,整个书店比第一次来时还要空荡凄凉,俨然被冲上岸边的一只废船。
〃书店不想再办下去了?〃我试着问。
〃决定卖掉。〃阿绿不无凄然地说,〃卖了,我好和姐姐分钱。以后就独立生活,不用任何人保护。姐姐来年结婚,我再读三年大学……这点钱总卖得出来吧。另外我还打工。书店一旦脱手,我就和姐姐去哪里租间公寓,暂时两人过活。〃
〃店卖得掉?〃
〃差不多。有个熟人想要开店经营毛线,不久前还问过这里卖不卖。〃阿绿说,〃可怜的父亲,玩命c劳一辈子,才弄了这么问小破店,借款也一点点还了,结果却几乎什么都没剩下,像泡沫一样消失啦。〃
〃你剩下了。〃我说。
〃我?〃阿绿觉得滑稽似的笑了笑,然后深深吸口气吐出。〃到上面去吧,这儿冷。〃
爬上二楼,她叫我坐在餐桌旁边,便去烧洗澡水。这时间里我用壶烧了水,倒进茶叶。洗澡水烧开之前,我和阿绿隔着桌子,对坐饮茶。她手托着腮,目不转睛地在我脸上盯视良久,房间里除了钟的嘀喀声和电冰箱恒温器时动时停的声响,其他什么也听不见。时针即将指向12点。
〃你这个人,细看起来,一张脸还满有味道的。〃阿绿说。
〃是吗?〃我有点不悦。
〃我对人的长相已够挑剔的,但你这张脸,啦,仔细看去,渐渐觉得跟你也未尝不可。〃
〃我自己有时也那么想……即使我也未尝不可。〃
〃暧,我说话可能不大中听,我不善于用语言表达感情,时常被人误解。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喜欢你。刚才也说了吧?
〃说了〃
〃就是说,我在一点点研究男人。〃阿绿拿来一盒万宝路香烟,吸上一支。〃一开始一无所知,反倒能弄懂很多东酉。〃
〃有可能。〃我说。
〃啊,对了,为我父亲上注香好么?〃
于是我跟在她后头,走到供奉亡灵的房间,上了注香,合掌致意。
〃我,前些天在父亲这张遗像前脱光来着,脱得一丝不挂,让他看个一清二楚。像做瑜林功似的。〃阿绿说道。
〃这又何苦?〃我不无惊诧地问。
〃反正就是想给他看看。我身体的一半不是父亲的j子么?给他看看也是正当的嘛:这就是你女儿!当然,也同醉意有关。〃
〃晤。〃
〃姐姐进来吓一大跳。也难怪,我正在父亲遗像前赤条条张开腿,无怪乎她吃惊。〃
〃啊,那自然。〃
〃这么着,我就向她解释用意;这是怎么回事。我劝她也来我旁边脱光,一起给父亲开开眼,可她不g,吓得赶紧跑出。这方面她相当保守。〃
〃是比较地道。〃我说。
〃嗳渡边君,对我父亲你怎么看的?〃
〃在初次见面的人跟前,我一般都有些不知所措。但和他单独相处,却没觉得不自在,而感到相当愉快,说了好多话。〃
〃说什么来着?〃
〃欧里庇得斯。〃
阿绿笑得极其开心:〃你这人也真逗儿,居然向一个初次见面的垂死挣扎的病人突然大谈什么欧里庇得斯,少见少见。〃
〃对着父亲遗像张开大腿的女儿也怕不多。〃我说。
阿绿哧哧笑罢,摇了一下灵前小铃:
〃爸爸,晚安。我俩这就寻欢作乐,您放心睡就是。不再痛苦了吧?已经死了,应该不会痛苦。要是现在还痛苦的话,那就找上帝算账去,就说这也太和人过不去了。在天国里见到我妈,两人好好云雨去吧。晚安!〃
我们轮流洗过澡,换上睡衣。我借他父亲没穿几次而差不多崭新的睡衣穿上,有点小,但总比没有强。阿绿在摆着灵位的房间里摊开客用卧具。
〃在灵位前不害怕?〃阿绿问。
〃怕什么,又不g什么坏事。〃我笑道。
〃可以在旁边抱我,一直到我睡着?〃
〃可以〃
于是我倒在阿绿那张小床边上,久久抱着她,好几次都险些跌下床去。阿绿把鼻子贴着我的胸口,手搭在我腰部。我右手搂着她的背,左手抓住床沿、以免身体跌落。这种环境,实在难以激起亢奋。鼻子底下就是阿绿的发,那剪得短短的秀发不时弄得我鼻端痒痒的。
〃喂,喂喂,说点什么呀!〃阿绿把脸埋在我胸前说。
〃说什么?〃
〃什么都行,只要我听着心里舒坦。〃
〃可爱极了!〃
〃阿绿,〃她说,〃要加上名宇。〃
〃可爱极了,阿绿。〃我补充道。
〃极了是怎么个程度?〃
〃山崩海枯那样可爱。〃
阿绿扬脸看看我:〃你用词倒还不同凡响。〃
〃给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也暖融融的。〃我笑道。
〃来句更棒的。〃
〃最最喜欢你,阿绿。〃
〃什么程度?〃
〃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春天的熊?〃阿绿再次扬起脸,〃什么春天的熊?〃
〃春天的原野里,你,个人正走着,对面走来一只可爱的小熊,浑身的毛活像天鹅绒,眼睛圆鼓鼓的。它这么对你说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块儿打滚玩好么?接着,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顺着长满三叶草的山坡咕噜咕噜滚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说棒不棒?〃
〃太棒了。〃
〃我就这么喜欢你。〃
阿绿紧紧贴住我的胸口,〃好上天了!〃阿绿说,〃既然这么喜欢,我,我说什么你都肯听?不生气?〃
〃当然〃
〃那么,你能永远不嫌弃我?〃
〃那还用说。〃说着,我抚摸她像小男孩那般又短又软的头发。〃不要紧,放心,一切都会一帆风顺。〃
〃可我就是怕。〃阿绿说。
〃我温柔地搂住她的肩。不一会儿,她肩头开始规则地上下抖动,响起睡熟的声音。于是我溜下床,去厨房取了瓶啤酒喝。由于全无睡意,想看本什么书。但四处查看一下,根本见不到书本样的东酉。本想去阿房书间从书架找一册来,又怕扑扑腾腾地把她吵醒,只得作罢。
我便呆呆地喝啤酒。喝着喝着,我猛然想起:对了,这里是书店!我下楼,拉开灯,在文库丛书架上找来找去。我想读的东西很少,大部分都已读过。但由于反正必须读点什么,便挑了一本书脊已经变s、似乎长期滞销的赫尔曼·黑塞的《车轮下》,把书钱放在电子收款机旁边。小林书店的库存至少可以因此减少一点。
我边喝啤酒,边对着厨房餐桌看《车轮下》。最初看这本书,还是刚上初中那年。就是说,时过8年,我又在一个少女家的厨房里,半夜穿着她亡父穿过的尺寸不够大的睡衣读同一本书。我总觉得有些鬼使神差,若非处在这种情况下,我恐怕一辈子都不至于重读什么《车轮下》。
可话又说回来,《车轮下》尽管有的地方未免过时,但仍不失为一本不错的小说。在这万籁俱寂的夜半厨房里,我自得其乐地一行行细读下去。搁物架上有一瓶落满灰尘的白兰地,我拿下来往咖啡杯里斟了一点。白兰地喝得我身上一阵暖和,但睡意却硬是不肯光顾。
时近3点,我去看了看阿绿。她大概确实很累,正醋然大睡。窗外商店街上的路灯光,宛似一派月华,给房间镀上一层若明若暗的银辉。她以背光姿势睡着,身体仿佛冻僵一般一动不动。凑耳近前,只听见喘息声。我发觉那睡姿竟和她父亲一模一样。
床旁依然放着旅行包,白外套搭在椅背上。桌面拾掇得整整齐齐,桌前墙上挂着木偶画月历。我拨开一点窗帘,俯视阒无人息的街道。所有的店门都落着卷问,惟独酒店前排列的自动售货机瑟缩着身子静等黎明的来临。长途卡车胶轮的呻吟声时而滞重地摇颤一下周围的空气。我折回厨房,又喝了杯白兰地,继续读《车轮下》。
书读完时,天已开始放亮。我烧水冲了杯速溶咖啡,拿起圆珠笔在桌面便笺上写了几句:喝了些白兰地。《车轮下》我买了。天已放亮,我这就回去。再见。我踌躇一下,又补上一句:〃熟睡中的你非常可爱。〃之后,我洗净咖啡杯,熄掉厨房灯,下楼悄悄抬起卷问,走出门外。我担心被附近的人发现招致怀疑,好在清早6点之前的街上尚无任何人通过。只有乌鸦照例蹲在房顶脾脱四周。我抬头望了一眼阿绿房间那垂有粉s布帘的窗口,旋即在都营电车站走去,乘到终点下来,步行赶回宿舍。一家供应早餐的定食店已经开了,我进去用了份热腾腾的米饭、酱汤和咸菜加煎蛋。之后绕到宿舍后院,轻声敲了敲一楼永泽房间的窗户。永泽马上开窗。我爬进他的房间。
〃喝杯咖啡?〃他问道。我说不要,谢过他后,回到自己房间。刷过牙,脱去裤子。钻进被窝狠狠闭上眼睛。稍顷,那铅门一样沉重的无梦睡意便迎面压来。
我每周都给直子写信,直子也来了几封信,信都不很长。进人11月后,直子信上说早晚渐渐冷了起来。
〃 秋意的加深是与你返回东京同时开始的,因此我许久都捉摸不透自己心里仿佛出现一个大d的感觉是由于你不在造成的,还是时令的更迭所致。我同玲子时常谈起你,她再三让我向你问好。玲子依然待我十分亲热。假如没有她,我恐怕很难忍受这里的生活。孤寂起来我就哭。玲子说能哭是好事。不过,孤寂这滋味着实不好受。每当孤寂难耐,晚间我就从黑暗中对各种各样的人说话,而那些人也同我j谈,其声如同夜风吹得树木飒飒作响。同木月和姐姐也往往这样对话。他们也同样感到寂寞。渴望得到说话的对象。
在寂寞而苦闷的夜晚,我时常反复读你的来信。外面来的东西大多使我感到惶惶不安,而你笔下你周围发生的一切却给我心灵以莫大慰藉。真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会这样呢?所以我翻来覆去地读,玲子也不知看了多少遍。两人还谈论里边的内容。信中写阿绿父亲那部分我十分中意。对我们来说,你每周一次的来信是为数极少的娱乐之读信娱乐。它使我们在这里充满欢欣与期待。
我无时无刻不惦记挤时间回信,但眼前一摊开信笺,心情却总是消沉下去。这封信也是我拿出吃n力气写的,因为玲子非叫我回信不可。但请你不要误解。其实我有满肚子话要告诉你,只是不能得心应手地写成文字。所以我非常害怕写信。
阿绿那人看来很有趣。读罢那封信,我觉得她可能喜欢上了你。跟玲子一说,玲子说:〃那还不理所当然,连我都喜欢渡边。〃我们每天采蘑菇拾栗子吃。栗子饭、松菇饭已经连续吃好久了,但还是吃不厌,香得很。玲子还像以往那样,吃不多,一个劲儿吸烟。小鸟和小兔也都活蹦乱跳。
再见〃
过罢20岁生r的第四天,接到直子寄来的邮包。里面是一件圆领紫s毛衣和一封信。
〃祝你生r快乐。〃直子写道,〃祝你20岁成为幸福的一年。我的2o岁看来势必在这凄凉光景中度过了,而你一定要活得幸福,把我那份也活出来,那样我才高兴,真的。这件毛衣是我和玲子织的,每人一半。织得好的那一半出自她手,不好的那一半是我织的。玲子这人g什么都心灵手巧。在她面前,我时常自我厌恶得不行。我没有任何一点可以自豪的……哪怕一点。再见。保重身体。〃
玲子也附了一封短信:
〃好吗?对你来说,直子或许是至高无上的天使;而在我眼里,只不过是笨手笨脚的普通女孩儿。但不管怎样,总算把毛衣按时赶出来了。怎样,漂亮。巴?颜s和式样是两人商定的。祝你生r快乐。〃
第十一章 苦涩的爱河
一九六九年那一年,令我一筹莫展地想起了泥沼。那是彷佛每跨出一步,鞋子就会完全脱落的黏x泥沼。我在那样的泥泞中非常艰苦地艘步。前前后后什么也看不见,无论走到何处,只有一望无际的灰暗泥沼在延续著。
甚至连时间也配合我的步伐瞒珊而行。周围的人早已跑到前方,只有我和我的时间在泥泞中拖沓看爬来爬去。在我周遭的世界发生很大的变化。例如约翰柯特连这些名人都死了。人人呼吁改革,彷佛看见改革就在不远的地方到来。然而那些变故,充其量只不过是毫无实际又无意义的背景昼。我几乎没台起脸来,只是r复一r地过r子。映现在我眼前的只有永无尽头的泥沼。右脚往前踏出一步。举起左脚,然后又是右脚。我无法找到自己的定位。也无法确信是否往正确的方向前进。只知道必须往前走,于是一步一步地往前。
我踏入二十岁,秋去冬来,而我的生活丝毫不起变化。我继续不感兴趣地上大学,每周做三天兼职,偶尔重读《大亨小传》,到了星期天就洗衣服,写长长的信给直子。有时跟阿绿见见面。吃吃饭,跑跑动物园,看看电影。出售小林书店的事进展顺利,阿绿和姐姐就在茗荷谷一带租了一间两房…听的公寓单位合住。阿绿说,如果她姐姐结了婚,她就搬出去另外租房子。我曾受邀去那里吃过一次午餐,那是…间向y的漂亮公寓,阿绿看起来比起住在小林书店时生活开心得多。
永泽几次邀我去玩,每次我都以有事为理由推辞了。我只是嫌麻烦。当然我不是不想跟女孩子睡觉。但一想到只是在夜市里喝酒,找个适合的女伴搭讪,然后上酒店的过程,我便觉得厌倦起来。对于永远乐此不疲的永泽这个人,使我重新涌起敬畏之心。也许受到初美那番话影响。令我觉得与其跟陌生又无聊的女孩上床,不如回想直子的事更快乐。那天直子在草原中引导我s精的手指触觉,比任何事都鲜明地留在我心中。
十一月初,我写信给直子,问她冬暇时,我可不可以去那里见她。玲子回信给我了。她说很欢迎我去。由于目前直子还无法顺利地写信,所以由她代笔。不过,直千的病情没有恶化,只是像波浪一样有起有伏,不必担心。
大学一放假,我就把行李塞进背襄,穿上雪鞋去京都。就如那位奇妙的医生所言,被雪环绕的山中情景的确美不胜言。我和上次一样,在直子和玲子的房间住了两晚,度过跟上次差不多一样约三天。入夜后,玲子弹吉他,我们聊天。白天没去野餐,而是三个人玩越野滑雪。穿上滑雪鞋在山里走了一小时,不由气喘喘地汗流侠背。空闲时间里,我也帮帮大家除雪。那叫官田的怪医生偶尔加入我们的餐桌,告诉我们〃为何人的中指比食指长,而脚适得其反〃的事。看门的大村依然谈起东京的猪r话题。玲子非常喜欢我带去当礼物的唱片,她把其中几首写成乐谱,用吉他弹奏。
直子比起秋天时沈默寡言得多。三个人在一起时,她几乎没开口说话,只是坐在沙发上微笑。玲子代替她说了许多。〃不要在意。〃直子说。〃现在就是这样,听你们说话比我自己说更开心嘛。〃
当玲子借口有事外出时,我和直子就在床上拥抱。我轻吻她的脖子、肩膀和r房,她跟上次一样用手指引导我。s精之后,我抱看直子,告诉她说这两个月来,我一直记得你的手指触觉,而且一边想她一边手y。
〃你没跟别人睡过?〃直子问。
〃没有。〃我说。
〃那么,这个也记住吧。〃说看,她的身体往下移,轻轻吻我那话儿,然后温存地里住它,用舌头舐来舐去。她的直发散落在我的下腹,配合她的嘴唇动作来回摆动。然后我再度s精。
〃你会记住吗?〃事后直子问我。
〃当然,我会永远记住。〃我说。我把直子搂过来,手指伸进内k里而去碰她的yd,g的。直子摇摇头,推开我的手。我们暂时一言不发地拥抱看。
〃这个学年结束后,我想搬出宿舍,另外物s房子。〃我说。〃我对宿舍生活渐渐生厌,而且只要打工,生活费不成问题。如果可以的话,要不要一起生活?就如上次所说的。〃
〃谢谢。听你这样说,我好高兴。〃直子说。
〃我也搅得这里是个不错的地方。既安静,环境又好,玲子也是好人。可是不宜长居。因为这里太特殊了,住得愈久愈不容易离开。〃
直子不说话,眼睛望向窗外。窗外只能看见雪〃雪云y沈沈地低垂看,被白雪覆盖的大地和天空之间,只露出些许空间。
〃你可以慢慢考虑。〃我说。〃无论如何,我会在三月以前搬家,若是件想到我那里去,随时欢迎你来。〃
直子点点头。我像捧住一件容易打破的玻璃工艺品般阵阵拥住她的身体。她的手臂绕看我的脖子。我赤l看,她只穿看一条白s的小内k。她的身体很美,怎么看都看不厌。
〃为何我不会湿?〃直子小小声说。〃我真的只混过那么一次。在我四月的二十岁生r那天。那个被你占有的夜而已。为何我不行呢?〃
〃那是精神方面的问题,过些时候就会很顺利,不必急。〃
〃我的问题全是精神力面的。〃直子说。〃倘若我一辈子都不湿。一辈子都不能做a,你还会水远爱我么?你能永远忍受只有手和嘴唇的x爱么?抑或你跟别的女人七林来解决x问题?〃
〃我在本质上是个乐观的人。〃找说〃
直子从床上坐起来,套上t恤,穿上法兰绒衬大和蓝s牛仔裤。我也穿回大衣。
〃让我好好想一想。〃直子说。〃你也好好想一想吧。〃
〃我会的。〃我说。〃还有,你吹笛子的技巧不错。〃
直子有点脸红,嫣然一笑。〃木月也这样说。〃
〃我和他在意见和兴趣方面十分相投哪。〃说看。我笑起来。
然后我们在厨房的桌子相对而生,一边喝咖啡一边谈往事。她逐渐可以谈…点木月的事了。她零零星星地选择词语来说。雪时下时停的。三天里从末见过晴空。分手之际我说我三月会来,然后隔看厚大衣抱看吻她。〃再见。〃直子说。
一九七0年翩然来临,我的十多岁年代完全打上休止符,走进二十年华。然后我又踏入新的泥沼。期末考试,我比较轻松地通过了。因我无所事事,天天上学,不需要特别用功就轻睡松松地通过考试了。
宿舍内部发生几件纠纷。加入学派活动那夥人在宿舍里藏起头盔和铁棒,为这件事而跟舍监锺爱的体育系学生互相冲突,造成两人受伤,六人被赶出宿舍。那件事留下很长的手尾,几乎每天都有小冲突。宿舍内笼罩看一股沈重的空气,大家都神经过敏起来。我也因此受到牵连,差点被体育系那班家伙打一顿,幸好永泽进来调停才解决了。不管怎样,这是我搬出宿舍的时机。
考试告一段落后,我开始认真地找房子。花了整个星期时间,终于在吉祥寺郊外找到一间便宜的房间。虽然j通不太方便,庆幸的是独立一间,可以说被我捡到便宜货了。这间类似守院子小屋的房间孤零零地养在一大片它的角落上,跟正堂之间隔看一个相当荒芜的庭院。屋主使用正门,而我使用后门出入,可以保留隐私。一房一小厨房和厕所,还附设一个超乎想像的大壁橱。甚至面向庭院有个套廊。房租相当便宜,条件是房东的孙儿明年可能上东京来,到时我得搬走。屋主是一对脾气很好的老夫妇,不会挑剔什么,叫我随意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永泽帮我搬家。他不知从哪儿借来一部小货车,替我载行李。又照承诺把冰箱、电视和大热水瓶送给我。对我而言。正是求之不得的礼物。两天后他也搬出宿舍。搬到三田的公寓房子去。
〃我想我们暂时不会见面了,保重吧。〃分手时他说。〃不过,就如我以前讲过的,我总觉得将来我会在某个奇异的地方突然遇见你。〃
〃我期待看。〃我说。
〃对了,说起上次j换女伴的事。我觉得还是长得不美的那个好。〃
〃我有同感。〃我笑看说。〃不过。永泽,你还是好好珍惜初美的好。像她那恃的好女孩不易找了,而且她的内心比外表更容易受伤。〃
〃嗯,我知道。〃他点点头。〃说句真心话,要是件能在我离开之后照顾她就最好不过了。我觉得你和初美会相处得很好。〃
〃别开玩笑:〃我哑然。
〃开玩笑的。〃永泽说。〃祝你幸福:虽然问题很多,不过你也相当顽固,我想你会应付裕加的。让我给你一句忠告如阿?〃
〃好哇。〃
〃不要同情自己。〃他说。〃同情自己是卑劣的人做的事。〃
〃我会记住这句话。〃我说。于是我们握手告别。他向他的新世界进发,而我回到自己的泥沼世界。
搬家三天后,我写信给直子。我写下新居的模样。想到从此脱离宿舍的乌烟障气,不必再受那些无聊家伙的无聊想法搅扰时,我就非常开心,而且松一口气。我想在这个地方以更新的心情开始新生活。
〃窗外是个大庭院,成为附近猫儿们的聚会所在。我一有空就躺在套廊上看猫。我不晓得究竟有多少只,总之很多就是了。于是大夥儿一同躺在那里晒太y。他们似乎不太喜欢我在这个偏远的地方住下来,但是当我放下过期的r酪片时,其中几只战战兢兢地走过来吃了。也许不久以后我会和他们感情融洽。其中有一只半边耳朵断掉的斑纹公猫,居然很像我住饼的宿舍的舍监,令我觉得彷佛现在唾院里将会开始升起国旗的样子。
这里距离大学颇远,不过进入专门课程时,早上的课也减少很多,我想上课不成问题。在电车上可以慢慢百~万小!说。反而是好事也说不定。剩下的事是在吉祥寺附近找个星期三四两天的轻松兼职,这样一来,我就可以恢复每天〃发条的生活〃。
我并不急看得到结论,然而春天是个适合开始新行动的季节,我觉得若是我们从四月起住在一起的话,那是最好不过的了。顺利的话,你也可以复学。若是住在一起有问题,我也能够在这附近为你找房子。最要紧的是我们就在附近,随时可以见面。当然不一定非在春季不可。若是件觉得夏天好,那就夏天吧,没问题。关于这件事你的意见如何?可以答覆我吗?
等我安顿…切后,我准备再去打工,除了赚回搬一球所花的费用,开展个人生活总是要花一笔钱,起码必须买齐锅子餐具之类。不过,到了三月就会空闲。我一定会去看你。可以告诉我几时最方便吗?我将配合你的时间去京都。我期盼儿你的面,等候回音。〃
两三天后,我到吉祥寺街上逊件逐件买齐r常杂货,在家做点简单散食。又到附近的木材店买木板,用来造了一张书桌,同时案作鼓桌。也造了一个架子,买齐调味品,一只出生仅半年均白s雌猫开始接近我,在我那里吃饭。我替那猫取名叫〃海鹤〃。
大致上安顿之后,我在街上找到一份漆行的兼职,连续两星期当漆工师傅的助手。薪水不错。可是相当劳力,绎稀剂的味道令我头昏脑胀。工作完毕吃过晚饭喝了啤酒,我就回家和小猫玩,然后睡得像死尸一样。两星期过去了,直子始终没有回音。我在揉漆途中突然想起阿线。仔细一想,我已三星期没跟她联骼,甚至没通知她我已搬家。我曾向她提过我准备搬家,当时她〃哦〃一声,从此没有联络。
我走进公共电话亭,拨了阿绿的公寓号码。她姐姐接的电话,当我报上名字后,她说〃请等一下〃,可是等来等去。阿绿都没来听电话。
〃喂,阿绿很生气,她说不想跟你讲话〃〃她姐姐说。〃你搬家时没有跟她联络对不对?连搬去哪儿也不告诉她,一声不响地走了,是不是?所以她气得冒烟。那孩子一旦生气起来就很难平复。跟动物一样。〃
〃我曾向她解绎,请您替我叫她来听好吗?〃
〃那我现在解释好了,对不起,麻烦您向阿绿转告好不好?〃
〃她说她不想听你解释。〃
〃我才不g哪。〃她姐姐受理不理地说。〃那种车你亲自向她解释吧:你不是男子汉马?应该自己负起责任去做。〃未法子,我只好道谢一声收了线。之后觉得,阿绿生气也不是没道理。我为了搬家和赚钱安顿新居,完全没去想阿绿。连直于也几乎没想。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一旦专心做某件事时,对于身边的事就完全不顾了。
然后反过来想,假如阿绿也一声不窖地搬了家,不通知我搬去哪里,就这样三个星期不跟我联络,我会怎样想?多半觉得受伤吧。而且伤得相当厉害。怎么说,我们虽然不是情侣,然而在某力面,我们比情侣更亲密,而且彼此接纳对方。想到这里,我就非常难过。我最痛恨的就是无意义地伤害别人,尤其是伤害自己所珍惜的人。
放工后,我回到家里,对看新桌子写信给阿绿。我把自己所想的老老实实写下来。我不说藉口也不解释。只是为自己粗心大意的事道歉。我说:〃我很想见你。希望你到我的新家来看看。〃然后贴上快递邮票,投进邮筒。
然而左等右等的,始终等不到回音。
奇妙的初春来临。春假期间,我一直在等回信。不去旅行,不回老家,连打工也不大愿意。因为直子可能随时来信叫我去看她的关系。白天我到吉祥寺的街上看两套同时上演的电影,在爵士咖啡室看了半天书。不见任何人,也不跟任何人说话。然后继缤每星期写信给直子。我没提起要她答覆的事,因我知道她不喜欢别人催她。我写下漆行打工的事,〃海鹤〃的事,庭院开桃花的事,豆腐店的亲切阿姨和食品店的坏心眼阿姨的事,以及我每天做些什么菜的事。然而还是没有回音。
我对百~万小!说和听唱片也觉得厌倦时,开始慢慢整理庭院。我向屋主借来扫帚、竹把子、篱箕和剪刀,拔掉杂草,适当地修剪丛生的树木。只是稍微整理一下,庭院就变得相当美观了。当我在修剪时,屋主问我要不要喝茶。我坐在正堂的套廊上,和他喝茶吃煎饼,闲话家常。屋主说他退休后,在一间保险公司担任董事,两年前把董事之位也辞掉在家悠闲度r。房子和土地都是祖先留下来的,孩子都自立了,所以可以悠悠闲闲地度晚年。又说他夫妇俩经常出外旅行。
〃那真好哇。〃我说。
〃才不好哪。〃他说。〃旅行一点也不好玩,不如工作来得好。〃
他说他之所以荒置庭院不理,是因这一带很难找到花匠,本来自己可以慢慢动手整理的,可是最近鼻敏感严重起来。无法护花弄草。是吗?我说。喝完茶后,他带我去看储藏室,又说没什么好酬报的,里头全景不用的东西,如果有合用的,尽管拿去用好了。储藏室里的确堆满各种杂物。从洗澡盆、儿童用的泳圈到棒球g都有。我找到一部旧单车、一张不太大的饭桌、两张椅子、一面镜子和一支吉他,问他可不可以借给我,他说只要你喜欢就用好了。
我花了一天时间把单车上的锈刮掉,注上油,替轮胎打气,调好齿轮,又到脚踏车店换上新的离合器和纲线。这样子,单车漂亮得差点认不出来了。我把饭桌的灰尘清洗g净。重新士过漆。吉他的弦全部换过新的,松掉的板用强力胶黏紧。再用纲刷把锈除净,调紧螺丝。虽然不是很好的吉他,大致上还可以发出正确的音调丁。回心一想,开始拥有吉他,乃是念高中以后的事。我坐在套而上,一边回想以前练过的流浪者乐队的〃屋顶上〃,一边慢慢试弹。不可思议地,我居然还记得大部分。
其后,我用剩下的木板做了一个信箱,涂上红漆,写上名字,竖在门前。可是,在四月三r以前,信箱里的信件只有转寄过来的高中同学会通知而已。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想参加同学会的活动了,因为那是木月和我念过的班级之故。我立刻把它扔进字纸篓。
四月四r下午,有一封信放进我的信箱,那是玲子寄来的信。信封背后写看
〃石田玲子〃的名字,我用剪刀剪开封口,坐在套廊上读信。从一开始我就预感那封信的内容不会太好,读了果然不出所料。
首先,玲子为迟延覆信的事致歉。她说直子一直为了回信给你而内心苦苦斗争,然而始终无法完成。我好几次说要代她写,我说不能太迟回信,可是直子坚持那是私人的事,必须亲自动笔,因此拖延至今。玲子说。也许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希望你原谅。
〃也许你这一个月来等信等得好苦,对直子而言,这一个月也是相当痛苦的一个月。这点请你了解一下。老实说,目前她的状况不太乐观。她想设法靠自己的力量康复过来,可是目前尚未出现效果。
仔细一想,最初的徵兆是无法顺利地写信。大概是从十一月尾或十二月初开始的〃接看开始幻听。当她企图写信时,就有许多人跟她说话来g扰她。因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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