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着存活

2

睡眼惺忪,拖着两条如牵线木偶似的腿才刚移到操场,李陈隽就注意到了今天的值日领操员是3班的胡燕燕。
胡燕燕老远就看见了他,碍于自己站在领操台上,只能对着他弯眼一笑。
这一笑,瞬间让他整个人清醒了一大半。
他佯装着没看见,低头快速穿过人群,站在了队伍末尾。
一旁的裴智不明所以地侧眼看了看他。
谁料这时身前嘴欠的胡天磊转身对着他暧昧一笑,“哟,这一大早的嫂子就对着你发春啊。”
“滚!”
“害羞什么呀。谁不知道她胡燕燕是你女朋友啊。”
“谁说胡燕燕是班长的女人?”罗志毅也转身伸过一脑袋来。
“得了吧,都是公开的秘密了。3班有我一哥们,他亲耳听见胡燕燕自己与别人那么说的,这还能有假?”胡天磊说的那是信誓旦旦。
“可班长从没承认啊,那顶多也就是单恋,一厢情愿对吧。”罗志毅向来维护前同桌班长大人。
“都是本校初中直升上来的,三年多朝夕相对,骗谁呢。”胡天磊勾了勾嘴。
欠揍的胡天磊说话之声控制不住地一路往高了走,后果就是引起隔壁班几个男生也凑过身来顺便听了一耳。
“兔子,我关照你,你要是再tm瞎说,放学后我准保揍得连你母上大人都认不出你这个儿子来。”李陈隽龇着牙满脸的怒相。
在班长大人的‘淫|威’之下,胡天磊缩了缩脖子,“算了,当我没说,行了吧。”
同站在另一排末尾的裴智听着他们这对话,唇边溢出一丝讪笑。
早操结束,大部队三三两两,懒懒散散地走进教室。
此时上课铃都还没打,数学老师已经站在讲台上,沉着张皱纹滋生的脸孔,等到同学们静下来发现她时,已经过了有五六分钟。
“别以为你们现在才高一就可以懈怠,告诉你们,日子一眨眼就过去了,一点点都由不得你们松懈。”看着底下各个颔首低眉,她又提高声音,“成绩再好那也是一时,关键是看高考时的能力,成败就在那一刻。”顿了顿,眼睛飘向教室的后几排,“前几天傍晚的时候,我看到有几个这个班的男生从前面马路上的那家网吧出来,你们要知道,你们现在玩的就是你们自己将来的前程,一点点的行差踏错就能毁了自己一生。当然我今天就不在这里点名了,也不会去和你们曹老师多嘴,那几个人自己心里清楚。”
李陈隽下意识地转头看了眼裴智。
裴智心里清楚他在想什么,可侧过脸时却送给了他一个‘说的应该是你吧’的表情。
这一脸的‘关我何事’让李陈隽可算是见识到何为‘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的人物了。
臭小子也忒不把一点点当回事了吧。
人一点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明显就是在警告他们俩。这要是直接说给班主任知道也就算了,曹启明还是挺维护自己班的学生,怕就怕一点点之后会给自己穿小鞋,毕竟她一点点是4班的班主任,和他们1班较劲那是再正常不过。
整一节课上有一人在纠结这几晚还去不去网吧约战,另一人则在一黑板的题目讲解中游走摸索。
“李陈隽,到我办公室来一次。”
数学老师划破长空的一声让李大班长心内一个咯噔。
算了,死就死吧!
办公室里,数学老师放下手中的讲义,抬头看了看身前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笑了一下,“怎么?担心我给你这个班长穿小鞋?”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李陈隽连忙弓着腰,放低了姿态。
数学老师又是笑着瞥了他一眼,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套卷子推到他面前,“这几天上课下来,觉得裴智的数学能力和我们现在差了有些距离,再这样硬学下去对他提高成绩反而困难更大,当然可能日本的教学内容本就相对比较简单。”她指了指卷子,又道:“这是两套初中部的卷子,一套初二的,一套初三的。你拿回去让他在十一假期做一下,碰到不懂的地方你也帮帮他,做完了之后拿来我看一下,然后我们再定一个如何帮助他提高学习的办法。”
“我晓得了,谢谢老师。”他恭敬地回道。
数学老师接着又道:“虽然你们班比你成绩好的人也有,但是老师和你们曹老师都很看好你。”一脸正色的数学老师收起了先前的笑意,“你是本校初中部直升上来的孩子,初中时就一直是班长,各方面都比较出色,尤其在班级凝聚力上你还是很有本事的,所以这次裴智的事情才会落到你的肩上,希望你能抗住这个重任,不要让你们曹老师失望。”
“嗯,我懂。”李陈隽感觉数学老师的这几句话让他肩上本就不轻的责任感又再一次往下沉了几分。
“最后还是要提醒你一下,虽然刚开学不久,知道你们的心思还没有完全收回来,但是作为已经是高中生的你,还是要分轻重,不能因为一点点的玩乐就以为没所谓,有空闲时间还是多做做题看看书,时间一眨眼就过去,到了高三再想拼命那就已经晚了,知道了么?”数学老师重重地在玻璃桌面上敲了两下。
“知道。”
“行了,该上课了,回去吧。”
对着老师低头弯腰行了一礼,退出了教职员办公室。
回到教室后,他将手中的卷子轻轻一拍,搁在了裴智的面前。
“老师给你的卷子,后天就国庆节了,假期里你做一下,是我们初中部的卷子,”感到裴智一脸的茫然,他又接着说道:“以你现在的数学能力要跟上是比较困难,先放低一下难度看你的程度到哪里,这样对你也有相对的应对之法,再和老师讨论怎么更好地帮助你提高成绩会来的简单一点。”
裴智拿过桌上的卷子,翻开卷面粗粗预览了一边。
虽然眼前的这两张卷子对他来说还是不简单,不过至少可以慢慢跨出第一步了,好过于黑板上那看似天书的内容。
将面前的卷子折起来放进书包,抬眼淡淡地回道:“谢谢。”
看着他这清冷的性子让李陈隽真的不知说什么好。
好似有种自己是舔着脸硬要往人身上凑的感觉,太尼玛贱了。
“你…老师…”沉默数分钟后,裴智终于又开了口。
声音轻归轻,好在班长大人的耳力不错。
他将眼神从前方的黑板上拉回来,投到了身旁,“你想问数学老师有没有为难我是吧?”
也没等裴智应声,他‘啧’了一下,重又将眼神回到正前方,“没事儿,老刘人还是不错的,不会将昨晚的事儿拿出来多做计较。”
裴智却淡笑着说:“那你刚才瞎紧张什么?”
“什么?”李陈隽再次转头,“我哪有?你看错了吧。”
“我两眼视力5.5。”裴智小声回道。
“册那,现在算是在这跟我炫耀是吧。”李陈隽不太买账。
裴智微微倾身在他耳边回道:“所以刚才你是紧张来着,我没看错。”
“侬欠揍是伐?”一时没控制住情绪,班长大人的声音稍微有些高。
“哎?看来坐在后排的两位同学貌似有不一样的高见。”年轻的历史老师捏了下手中的粉笔,一手直指裴智,“请这位同学来给我们说下,二次世界大战中日本战败的关键原因是什么?”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故意,裴智只轻皱了下眉头,却并没起身要做出回答。
历史老师挑了挑眉,“哟,不会是你们日本老师没有教过吧。”见裴智依旧沉默不语,他加重了语气又说:“就算不知道也得站起来回答一句‘不知道’。你们日本不是很讲究规矩么,见人动不动就弯腰下跪的,怎么你才回来几天就已经忘本了。”
看着此刻历史老师一脸‘我就找你茬’的样子,就连李陈隽都觉得有点过了。
而全班同学见老师故意挑衅裴智,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就在李陈隽刚想要解围出声的一霎那,裴智‘刷’地站起了身,对着历史老师深深鞠了一躬,“老师,我不知道。”
得到了还算满意的答案,历史老师神兜兜地轻摇了下脑袋。
“行了,坐下吧,我来告诉你日本战败的关键原因,好好听着。”
裴智心平气和地弯腰坐下。
可屁股才刚沾座,就见前排的刘希茜偷偷摸摸地伸过来一张小纸条。
他打开看了一眼。
— 历史老师他爷爷是老红军,二战时被日本人打残了,所以有点愤青。
没等他将纸条揉成一团,刘希茜又悄悄转回头,对他说了句无声的安慰话,‘千万别放在心上啊’。
静静在一旁的李陈隽就这么看着。
要说开始还挺为裴智担心的,担心他会不会绷不住‘暴走’,可后来见他全程淡然地表现,就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
再转眼看到全班女生这投来的关切眼神,以及刘希茜那恨不得将他搂在怀里好一顿安慰的神情,李陈隽觉得裴智这人从头到脚就是个行走的荷尔蒙,太尼玛招异性了。突然一瞬间就觉得自己心里就对他产生了一丢丢的小嫉妒。
不过还别说,裴智这家伙的确也是长得不错。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加薄唇,是有帅哥潜质的长相。就是皮肤要是再黑点就更帅更man了,现在白里透红的看着有点娘气。
低头继续准备记笔记时,历史老师阴阳怪气的声音再一次地飘进了裴智的耳里。
李陈隽条件反射地‘啧’了一声,接着转头看向身旁的裴智。
裴智斜咬着舌尖轻轻叹出一气,随后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李陈隽完全听不懂的话。
而讲台前的历史老师仿若头顶装了雷达探头一样,这边才咕哝完,那边立即一个抬头,眯着眼问道:“那位同学是又有什么意见么?”
这次裴智倒是第一时间地站起了身。在看着历史老师静默了几秒后,微微斜着脑袋出了声,“oretokankeiarukai?”(这一切和我有关系么?)
“你说什么?”历史老师一脸茫然。
“oretokankeiarukai?!”裴智平静地大声地又说了一遍。
虽然还是没有听懂,可历史老师此时满脸怒容地朝着他走了过来,“是中国人的就给我说中国话,别犯贱似地说tm鸟语。”
裴智置若罔闻,只是静静地看着前方的黑板,一动不动。
历史老师终究还是年轻,血气方刚,哪能受得了裴智这样的‘对待’。所以哪怕身高上比他矮了一截,可气势上仍然是高出了百倍,毕竟一个是老师,一个是学生。
他抬手抓住裴智右臂,硬拽了一下,“你给我出去!站到教室外面去!”
裴智收回看着黑板的双眼,对着他脸上淡淡一扫而过,随即点下头转身就往教室外走。
经过罗志毅他们身旁时,就听胡天磊小声对着他问道:“你那句日语是什么意思?是骂人的么?”
没有理会他,裴智继续朝前走。可胡天磊却伸手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又再追问着,“问你话呢?是不是骂人的话?”
平日一向清冷的性子在这故意的一次触碰下彻底将裴智的火气完全撩拨了起来。
他停下脚步,回身重重地拍掉了胡天磊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力道之大让胡天磊一时惊诧不已。
“你有病吧。”胡天磊摸着自己的手,起身瞪着他。
裴智肃起整张脸,咬着后槽牙对着胡天磊说了一通只有他自己听的懂的话。
要说之前那句是不是骂人的话,李陈隽觉得未必。可此刻看着裴智那一脸快杀人的模样,他觉得十有八九不是骂人的也是威胁的话。
也是,胡天磊这小子那么欠揍,关键时候还给人家火上浇油,是该骂。
看着裴智双拳紧握以及上下翻动的双唇,李陈隽忽然嘴角往上一翘,暗忖着:这小子原来还是有火气的,以为一直就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性子呢。
转眼再去看胡天磊,那小子被裴智的架势和唾沫星子说的一愣一愣,跟个傻子似的。果不其然,胡天磊也就平时损人嘴欠的时候说话利索点,真碰上干架,他那气焰就像断了天然气的煤气灶一样,一点用没有。
“你骂完老师还要和同学打架是吧?你怎么那么嚣张啊!”历史老师在这剑拔弩张之时,再次横插进了一脚。
火气上来,谁近身谁倒霉。
裴智闻声,将头一转死死瞪着历史老师。
当下一瞬间,历史老师的确显得有那么点慌张。过后恢复了神色,他上前又要再抓裴智的手臂,却被裴智适时地猛力一甩。
或许连裴智自己也说不清用了多少力道,可是看着那一下甩手竟把历史老师的眼镜都甩飞了,连带着还朝后踉跄了几步,就知道这力道绝对不小。
李陈隽见事态正渐渐扩大,一个箭步起身跨到裴智身旁,按下他又再半抬起的右手,跟着在他耳边轻声耳语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和只疯狗计较什么。”说完,一把拉过他,单手勾上他另一边的臂膀,压着他的背,对着还未缓过神来的历史老师低头致歉:“老师不好意思,对不起。”
裴智没料到他会这样,硬是挣扎了几次才挣脱掉他的束缚,接着转头就见李陈隽对着自己好一通挤眉弄眼。
不知怎么,裴智忽然就很想笑。
他顺了口气,然后照着李陈隽刚才的做法,恭敬地弯腰鞠躬,对着怒气难平的历史老师平静地开口,“老师,刚才是我不对,很抱歉。”
话音才一落地,他慢慢步出教室,独自一人靠墙站在了走廊上。
“这课没法上了,我是没本事去教一个日本鬼子做人的道理。”历史老师手拿着稍有变形的眼镜,抬步也走出了教室。
一场没事找事的无聊‘战役’就这么暂时落下了帷幕。
见历史老师真的走了没打算再回来,李陈隽走到裴智的身旁。
“进来吧,别站了。”
“没事,反正不多久就要下课了。”
“该说你倔呢还是做事有原则呢。”
裴智抬眼看着他,笑了笑。
事情虽然的确很无聊也很莫名,不过后续的处理流程总还是需要走一下。
午休的时候几个当事人自然而然地被‘请进’了教导主任的办公室。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课上的好好地,就打上老师了呢?”教导主任沈老师摘下眼镜在自己的衬衫上擦了擦。
“……”
“怎么?现在不会说话了是吧,起先在教室的时候不是听说很能说么?”沈主任望了一眼站的笔直的裴智,又在胡天磊和李陈隽身上扫了扫。“是要我拿个话筒来给你们,才肯说是吧?”
“反正我没打老师。”
“你没打,那么你来说说他为什么会打老师?”
“我…我不知道,我高度近视,没看清。”
胡天磊忽然‘仗义’了起来。
“沈老师,是历…”李陈隽刚出声就被身旁的裴智一把制止,他收口侧目看了眼裴智,抿起了嘴。
裴智则将两手交叠在身前,正色道:“沈老师,还是吾来刚事体到底是哪能发生额好来。(还是我来说下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一直在另一边旁听对话的历史老师不太淡定地插了一句,“说什么上海话,在学校要说普通话不知道么?”
大家被他这样一吼,都又低着头不做声。倒是沈主任缓和了脸色,对着他道:“这孩子在日本那么多年,平时家里都说上海话,外面么说的肯定是日语,普通话自然说的不利索。”对着裴智也温了温眼色,转头又道:“你让他现在一下子用普通话来给我解释事情经过,我还不得请个翻译过来。反正事情你也说给我听了,况且李陈隽也在这里,他是班长不会偏袒任何人,我就先听听裴智他自己怎么说。小史啊,你不用着急,肯定给你个说法。”
接着沈主任手指向着裴智一抬,“你继续说。”
裴智点了点头,然后将上午教室里发生的那一幕幕清清楚楚地告诉了沈主任。一丁点的加油添醋都没有,一字一句完全重现了当时的每个情景。
一番话说完,也不知历史老师听懂了多少,但看着他脸色青青白白的,就知道与他自己的版本多少有些出入。
沈主任听完裴智的叙述轻咳了下,才接着说:“事情我现在大致了解了。不管起因如何,也不论是不是故意,打到老师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对吧。这样吧,裴智你过了国庆之后,罚你连续一个月擦黑板,每天上课之前和下课之后都要将黑板擦的干干净净。”
“好,知道了。”裴智回道。
沈主任对着胡天磊又道:“你么…看来就是欠表现,那老师就罚你同样过了国庆之后连着做两星期的领操员,让你好好表现表现,这下舒心了吧。”
“哎?沈老师,为什么他一个主要责任者就是擦黑板,我这个次责的却要当众出糗?我也要擦黑板,不要做领操员。”胡天磊又开始胡搅蛮缠起来。
“这事还有讨价还价的啊?!”沈主任肃起脸孔,拔高了嗓音。
洪钟之声让胡天磊猛然缩起了脖子,嘴里却不知咕哝着什么。
批评教育完了,两人被打发回了教室,而李陈隽则被沈主任单独留了下来。
待到不相干的人都走了后,沈主任将话头180度一转,对着李陈隽问道:“体育老师让你办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
“啊?”李陈隽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是让你去劝裴智加入校棒球队的那事。”沈主任又补充说道。
李陈隽‘哦’了一长声,回道:“他没答应,死活不肯加入校队。”
“什么原因不愿意加入呢?”沈主任追问道。
“他没说,就是和他提了那事后,他突然就发了火,和火药筒似的。”李陈隽想起前几天和裴智说起那事时,他的反应和今天这顿脾气倒是挺像。
沈主任听了他的话沉思了几分钟,又再开口道:“你也是我们一中的老人了,初中就在这里读,应该知道我们这几年校棒球队成绩一直在下滑。连着几年都输给了对马路的七中,你作为一中的一份子是不是也觉得面上无光啊。”
“嗯。有点。”李陈隽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是另一番嘀咕。
棒球队去年是输了,可校手球队今年开春那会儿在市里的比赛中还得了大奖,这此消彼长也没觉得脸上有多无光啊。
“当然,不是说他裴智一人进了校队就能帮着拿下市里的奖杯,可我听说他以前在日本是被寄予了厚望,是可以打进甲子园的种子选手。”沈主任说到这里稍显的有些兴奋,“甲子园你知道吧,进了甲子园的孩子以后打进职业联赛那就是一步之遥啊。”
沈主任这几句话顿时让李陈隽眼前浮现出那些小时候捧着看《棒球英豪》的各种画面。
甲子园,这三个字也是那时候了解到的新鲜词汇。
在日本要是能成功进入甲子园,那就等于象征着校园体育通向职业体育还剩下这最后一步。一旦之后能够从高中进入职业球队,那么至少人生的轨迹就会出现质的飞跃,无论是收入还是社会地位,都能够得到火箭般的提升。
李陈隽没想到裴智居然是有着这样‘光芒’的一个人。
“你看这样吧,你再去和他说说。史老师这边呢,我也多做做思想工作,只要裴智愿意进校队,我沈国邦保证,之后绝对不让史老师再针对他。”沈主任拍着胸脯看着他。
“老师,您拿史老师这事来做要挟,是不是有点欺负归国同胞啊。”李陈隽挠了挠后脑勺,装出一幅怯生生的样子。
“这怎么能算要挟呢?这最多也就是等价交换,晓得伐。”说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将他慢慢领出了办公室,临了再又补了一句,“记得,一定要劝说裴智进校队哦,今年秋期比赛老师就靠你们了。”
李陈隽垂着眼没再说话,单手插在裤兜慢慢踱回了教室。
两脚站在教室后门,头一抬就看见了坐在角落的裴智。想起上次问他后的反应以及今天这突来的一顿火爆脾气,李陈隽立马就觉得头涨的能再变出两个来。
册那!怎么一开始就那么随便答应了体育老师呢!
册那!怎么这小子就不能乖乖顺口答应呢!
册那!怎么沈主任也强行过来插一脚呢!
册那!我册那!我册册册册册册那!
其实这事若真要黄了应该沈主任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无非裴智今后一直得穿着小鞋过日子。可这又与他这个班长有什么关系,横竖被穿小鞋的也不是自己。
一转念,又狠狠地甩了下脑袋。
不行!做事做人不能这么没有道义!
最先答应去游说的就是自己,可半途而废了却要裴智来承担后果,怎么说都有点违背他一向的处事风格,做人不能这么‘毫无人性’。
慢吞吞地坐回到课桌前,他假模假样地拿出了语文书,又翻了翻上午几节课的笔记,接着拿起圆珠笔在笔记上东戳戳西画画。
挣扎了几分钟后,他用余光瞟了瞟裴智,见他神色如常,便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上午那事你心里肯定还生气着吧。”
“没有。”
“是么,那就好。”李陈隽拍了下自己的大腿,“其实这事也犯不着生气,历史老师那人就那样,抽起疯来逮着谁就开骂,和疯狗一样。”
“嗯。”裴智点了点头。
李陈隽下意识地跟着他也点了点脑袋,又说:“以后他上课再找你茬,你就直接说对不起,别管他以什么理由招惹的你,你就一路和他对不起下去,他也不好意思再随便发作了,是不是。”
这说的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裴智不是傻子,看他把话说得不着边际,一只手还总在自己腿上来回地搓,便转身对着他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
“啊?哦…就是…”对着裴智察言观色了一会儿,李陈隽此刻怎么觉得自己脑回路都有点问题了。
算了,反正早晚都是要再问的,直接说了得了。
“侬要不要再考虑下进阿拉校队的事情啊?”李陈隽开口当下灵光一闪,觉得用裴智相对感觉亲切的乡音来问,成功率说不定能高一点。
“其实阿拉校队还真的就缺侬个能额人才,格几年额成绩哪能一个‘惨’字了得。”紧接着前面的问句,他又苦兮兮地补了一句。
裴智将他这句话在嘴里砸吧了几下,才问道:“我们学校打得真的很烂?”
见他回了话,李陈隽眼里瞬间爬上了一丝光亮,“其实也不是很烂,只是相较于前几年,成绩下滑的有点厉害,就连区里比赛都进不了前三。”
“嗯~”裴智抿起了嘴,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所以你看要不要考虑假期后先去观摩下他们课下的练习情况,然后再做决定?”李陈隽试探地又再问道。
“嗯……嗯。”
李陈隽没太弄清楚裴智这鼻音发的意思到底是答应了还是说还要再考虑。
不过看裴智的神色倒是完全没有要生气的样子,李陈隽暗暗觉得应该还有戏。
“还有别的事?”裴智见他一直盯着自己,转头又问了句。
“哦,没了没了。”李陈隽嘴角微翘,冲着他一笑。
放学后,裴智照旧拿出上课的笔记开始写起了作业。
李陈隽起身后看了他一眼,没有多问。
之前和罗志毅做了二十多天的同桌,他一直觉得罗志毅上课屁话太多,太聒噪。有事没事还总喜欢上课找他聊天,各种天南海北狗屁倒灶的事情,都可以拿来做聊天的话题。
如今裴智做了他的同桌,两人一天也说不满十句话,尤其看着裴智这清冷的性子,倒让他觉得有些寂寞空虚冷。
哎~,怪不得都说,有时候这人啊,就是爱犯贱。真尼玛贱!
他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自己。
当然李陈隽这想法裴智是如何都不会晓得。只是在李陈隽挎着书包从他身后走过时,他微微听到一声轻若无声的叹气。待抬起头看向身后,李陈隽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教室的后门口。
两小时后,裴智收起了所有的课本和作业,将教室的窗门关好,又再仔细检查了一边后,才拎着书包踱出了教室。
初秋时分,夕阳的余晖依旧还有些刺眼。
裴智用手遮在脑门处寻找着校门口街边停放的摩拜单车。
自那天回家装上了这个时代潮流人士都用的支付宝和微信后,他出门就多了一种代步工具。
要搁在刚回国那阵,他除了远距离可以选择公交或地铁,近距离出门几乎都是靠着自己的双脚11路。十月下旬十一月的天多走走倒也没事,可如今九月秋老虎的天还热着,大太阳烤着背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
终于在一堆的橘黄色单车中找到了一辆摩拜。
扫码,开锁,双脚一蹬,真的感觉挺方便。
快到小娘娘家弄堂口时,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大声的争执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别再跟着我了,你这人烦不烦啊。”女孩皱起着一张脸,厌恶嫌弃之感尽显。
一旁的男孩则有些木讷,“你说过会加我微信,怎么说话不算数。”
“我是加了呀,你那天也通过我了不是。”女孩辩解道。
“可现在我看不到你朋友圈,也发不了微信给你…”男孩说的有些委屈。
“那是你的问题,和我无关,好了,你别再跟着我了。”女孩说得有些霸道。
要是换做其他人,裴智连他们对话内容都不想去了解。可此刻眼前的两人之中,有一个正是他小娘娘的宝贝女儿,他的小表妹高意涵。
“需要帮忙么?”裴智推着单车,上前直接对着女孩问道。
女孩摇了摇头,拉起他胳膊回了句,“不用理他,我们走。”
“高意涵,他是谁?和你什么关系?”男孩神色慌张的上前追问。
“你管得着么。”女孩依旧没有放开挂在他胳膊上手。
裴智回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男孩,那男孩与他眼神刚一触碰就瑟缩着往后退了一步。随后幽怨地再看了一眼站在他身侧的女孩,悻悻然地转身走了。
见男孩走后,女孩笑着说:“哥哥,还好你及时出现,否则不知道要被他缠到几点。”
“他一直这样?”裴智问道。
“也不是,就这几天我把他微信拉到黑名单后才这样。”女孩说的一脸轻松。
“他是喜欢你吧。”裴智随口一说。
女孩立即用嫌恶地口气回说,“谁要他喜欢,长得和个土豆一样,多看一眼都觉得碍眼。”
裴智嘴角微翘,没再多问。
真的可以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原来表妹和他一样,都是个颜控。
“晚饭吃过了没有?”小娘娘看着他们兄妹进门后,出声问道。
裴智晓得这句问话的对象并不是自己,所以换了拖鞋后径直朝着里间走去。
他的房间原本是姑父的书房也是表妹的卧房,一间十坪不到的朝北小单间。
靠墙的一个大书柜里满满当当地放着各种类别的书籍,就连靠在书柜旁的地板上还放着一摞用黄皮纸包着的新书。那是姑父还没来得及整理进书柜,在他搬进来前一天才到货的一批畅销书。看得出来姑父真是个很爱看书的人。
裴智从第一天住进这房间开始,就没有动过折叠床上以外的那些东西。
这儿对他来说并不算家,只是成年之前一个暂时的庇护所。他很感激小娘娘一家能让他住进来,也感恩他们还能照顾到他的日常起居。
人就是这样,在完全不期望时得到的那些总会心怀感激,他如今就是这样。
‘咚咚’地两下敲门声,他放下手中的语文书,从床上起身去开了门。
“洋洋,你姑父今天下班时在城区老大房买了几只鲜肉月饼,等下复习功课觉得肚子饿了,就自己去冰箱拿出来放在烤箱再烤一下,很香的。”小娘娘站在门口笑着对他说。
鲜肉月饼,这个浙江沪的传统小吃,他已经好几年没吃到过。
“晓得了,谢谢娘娘。”裴智礼貌中带着几许疏离。
‘洋洋’是他的小名,是父母长久以来口中一直唤着的乳名。因为他出生在羊年,又因为大名‘裴智’的关系,取了谐音,就将乳名叫成了海洋的洋。
在这‘家’里,也只有小娘娘还是这么叫他,姑父和姑父的父母就是直接叫的全名。可他们哪里晓得,每次当他们用上海话叫他大名,裴智总感觉浑身有那么一阵说不出的难受。
“那你继续看书吧,娘娘不打搅你温书了。”说完转身退进了厨房。
他再次关上门坐回到床上。
透过窗户他向外望了望,一轮满月高挂在黑漆漆的夜空,格外的明亮。
后天就是中秋节,可在他看来,人月两团圆的日子看似与自己也不怎么沾边。
先前被放下的语文书没再被他拿起,他就这样默默地靠着墙坐在床上发呆,一直到睡意席卷上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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