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守岁人

    听到马江洋问话，嘉年反问道：“就是你把你们家客卿送过来给我杀？”
    马江洋闻言大笑了两声。
    “小子会说话，有点意思。”
    他坐在马背上，身体挺直的如一杆枪，脸上青紫色的皮肉动了动，猩红的双眼虚眯起来。
    “在十方鬼域，没有什么东西是没有价格的，没有一件事是不能谈的，只看钱多钱少。你夺了我的猎物，杀了我家客卿。念你是初来乍到，不懂人事，我不与你过分计较。留下障鬼与钱财，我放你离去。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大戟城，就算让你顶替白娘娘的缺，当我门下客卿，也不是不行。”
    嘉年抠了抠耳朵：“我没听错吧，你一个早该烂在坟地里长蛆的尸体，教我人事？不当人了之后，难道连脸都不要了？”
    马江洋笑眯眯道：“这么说你是不同意？”
    嘉年点点头：“意见不小。”
    寒光落下，土石崩飞。
    马江洋手握大戟尾段，刀刃处劈入地里，将地面撕开一道长长的口子。
    那是嘉年方才站立的地方。
    抬眼望去，嘉年脚踩虚空，双手掐诀，双袖中飘出十道真火灼阴符与五张地火油烹符。
    五口大油锅浮现在上空，里面热油翻滚。
    五张真火灼阴符灵光一闪，变为五道白色火焰，落入油锅中。
    霎时间大火更旺，热油更沸！
    嘉年笑说：“有成语为火上浇油，今个我往油里添火，管教你们吃饱喝足！”
    油锅倾斜，冒着火的热油如岩浆般当头浇下。
    还未落地，马江洋便感受到了阵阵灼热。
    他目光微凝，握紧手中大戟，手臂向上一扬。
    一道数十丈长的血色刀罡，带着一股惊人气势，划破空气。
    嘉年随手向下一指，两道真火灼阴符融为一体，与血色刀气撞到一起。
    高温与刀罡铺开而去，扫过乌毒林，无数枯木被砍到，林上瞬间燃起一场大火。
    刀罡穿过火焰时变弱了几分，落在油锅上，却也只是将两口锅撞偏了几分。
    热油照样洒下。
    马江洋一声令下，两队僵尸步兵，手中长枪重重一顿。
    冲天杀气，竟犹如罡气护体一般，使得热油只在它们头顶上方三尺停下，滑落，没有一丝落在它们身上。
    嘉年眯起眼。
    跟《无余集》上记载的一样，这家伙生前是名兵家修士，对排兵布阵有一手，还记得一些兵家的法术。
    至于兵家修士有多难缠，嘉年在彭菀城时早已领教过。
    他抬手下按，两口油锅落下。
    既然热油浇不到你们，那我就换种更有分量的攻击方法。
    马江洋一蹬胯下的僵尸马，黑色大马长嘶一声撒开四蹄狂奔，居然一步步跑上了天。
    马江洋咬破手指，在额前一抹，画下一个字，然后又大喝一声，双手掐诀。
    两队僵尸兵身上散发出的杀气更盛，并像是被什么牵引着一样，汇向马江洋。
    一尊身披赤甲的武将法相出现在步兵上方，面容与马江洋相同，手中同样提着大戟。
    大戟横扫，灵气飞散，五口油锅被劈成两半，化作点点光辉消失不见。
    而马江洋也冲到了嘉年近前上方。
    他勒马后仰，僵尸马两只硕大的蹄子踩向嘉年，同时落下的还有马江洋的大戟。
    嘉年不闪不避，双手握住法剑莲花，窍穴内剑气奔涌而出，剑身喷洒出一片雪白剑气。
    剑戟相撞，空中如响一道惊雷。
    惊雷过后，马江洋一脸悚然的站在空中。
    两样事物掉落在地，一大一小噗通一下子落定。
    是马江洋的爱马尸体和它的头颅。
    马江洋一脸难以置信，他一名兵家修士，与一个境界更低的修士比力量大小，他居然输了？
    嘉年握了下有些发麻的手臂，笑道：“果然变僵尸的人就是结实。”
    “我本想连你也一道斩了。”
    他目光冰冷，露出一个森然的笑。
    马江洋试着额头上有什么东西流下来。
    他抬手一摸，指尖触摸到一道长长的伤痕，从他左脑横贯到右脑，流下来的东西，正是他的血。
    他心中一阵悚然。
    没有任何犹豫的，他一掉头向下飞去。
    联合士兵在身边，施展兵家法术，说不定还有机会能反败为胜。
    嘉年身体向下倾，追了过去。
    “我能让你跑了？”
    他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抗揍又高自己一个境界的家伙，他得好好把握。
    嘉年心念一动，下方僵尸步兵队伍中爆发出一道耀眼阳光，刺得马江洋都不得不暂时挡住眼睛。
    只听耳边响起道道劈砍血流之声，等马江洋再睁眼时，他的僵尸步兵，此时只剩下了三个。
    兵家法术请下的武神护体早就粉碎。
    站在一具具僵尸尸体中的是一道与嘉年面容相近的身影，除了眼神有些呆滞之外，二者没有任何不同。
    马江洋大惊失色。
    “阳神身外身？！”
    他见地上那个嘉年抬眼看过来，身形连忙一顿，一转方向朝远处迅速飞掠。
    凡是能培养出阳神身外身的修士，至少都已经是金丹境。
    马江洋就算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跟一名金丹境较劲。
    因此，他只能跑。
    可惜，他错了。
    马江洋生前虽为明珠王朝的名将，但对于山上所知，实际不多。
    再加上死后有牢山约束，从来没去过外面，不知道外面各种仙法有多么的……光怪陆离。
    更别说单论古怪程度，能占甲列的真血育法身之法。
    嘉年没有任何停顿，追着马江洋过去，同时心念传给法身。
    “把它们收拾完，在这里等我。”
    “是……”法身传出一道并不强烈的心念，然后转过身，面向剩下的僵尸步兵，眼神冷漠。
    马江洋在前面拼命的飞，回头看了眼身后，只见嘉年穷追不舍。
    他心中大骂自己运道不好，偏生惹出这么一桩祸事。
    他再次加快速度，拼命思考。
    如今看来，自己若想活命只有两条路。
    一是尽快回到大戟城，那是他的地盘，即便嘉年追进去，他也不是没机会关门打狗。
    可回大戟城最快的那条路，在嘉年身后……
    二是继续前进，去秋气城求助，与秋气城那个娘娘腔联手，看看能不能宰掉这个人。
    马江洋一面逃一面喊道：“上仙，是在下疏忽冒失，冒犯了上仙威严，小的知错了。只要上仙肯放小的一马，上仙需要什么，只要我有，一定双手奉上。”
    嘉年笑呵呵道：“想让我放了你，好啊，你手里那杆兵器不错，现在就丢下给我，我保证不会再追你。”
    二人速度极快，像是两道闪电穿过山林旷野。
    马江洋感觉到嘉年越来越近，他咬紧牙关，再次提速。
    而嘉年一直在心中默默估算双方距离，想一想用什么样的法术，才能在范围之内一击毙命。
    当他在《无余集》上看到有关马江洋的信息时，他就已经对这位大戟城城主产生了杀意。
    生前是明珠王朝的悍将，骄纵跋扈，喜欢纵兵行凶，每次攻打敌国必定屠城。
    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他死后。
    无定河以南三十二城，落到他手上的阴灵鬼物、活人修士是最惨的。
    他最喜欢将这些人或鬼物，放到一个笼子里，让他们同类相食，最后他再将幸存者生吞活剥。
    嘉年之前还在考虑要不要潜入大戟城，偷偷干掉马江洋。
    没想到他竟然自己出来了。
    嘉年笑着问道：“喂，一副绛府境城主的阴灵骸骨，在望乡或归来集市上能卖出多少钱，你知道么？”
    马江洋咬牙道：“上仙何必咄咄逼人，十方鬼域没有什么是不能谈的。怎么样才能让您放过我，您开个价。”
    嘉年笑道：“价钱我已经开了，可惜你付不起啊。”
    马江洋破口大骂：“去你娘的上仙，狗日的，别落在老子手里，不然一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嘉年笑道：“骂的好，我肯定不给你这个机会。”
    马江洋一路向北逃窜。
    前方忽然出现一群正包围着一个精怪少女的鬼物们。
    那精怪鬼物，见到猛然见出现的大活人……不对，大活僵尸，也是吓了一跳。
    绛府境修士的威压让它们僵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马江洋认得它们，是秋气城的手下。
    他没有停顿，径直撞过去。
    希望这些不入流的小废物们能稍微阻挡下嘉年的脚步，自己好有机会逃跑。
    这些没用的东西死光了都无所谓，大不了自己之后赔给那娘娘腔就是了。
    马江洋越过秋气城鬼怪头顶，冰冷的目光扫了它们一眼。
    而另一边，嘉年的法术已经完成。
    他运转火法本命神通，配合两张青录符——火刀灭妖符与蛟龙过江符，同时施展。
    便有一头衔刀火龙眨眼越过五十丈的距离，超过了马江洋。
    马江洋堪堪停步，就想立即回身。
    火龙同时回身，身躯盘转，卧龙升天，形成一道大火龙卷，光耀数里。
    火龙咬着的那把火刀，随着它飞速旋转，在火龙卷内形成一片旋转的刀林。
    身处其中的马江洋，不仅要忍受高温火焰，还要面对千刀万剐！
    他在火焰中痛苦大叫，不断的挥舞大戟想要破开这道法术。
    但当嘉年又加了一道登抄符，亲自主持起火法之后，他就再无任何机会能够脱离出来。
    火光冲天，照的秋气城小妖们一个个脸色发白，两股战战。
    想跑又不敢跑，生怕惹恼了这位仙师，把它们也丢进火海。
    只有被它们包围的那个精怪少女，眨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定定的盯着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