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血人的救赎

    王府的书房之中，等那三人离开后，鸿亲王就接起了皇帝的电话。
    视频电话中，皇帝的脸色很不好，阴沉着如同雷暴雨前的准备阶段。
    “我已经知道了，你对紫莹做的事。”皇帝说道。
    “我做什么了？”鸿亲王说，“皇兄罕见地主动打电话过来，却在说些意义不明的话，这是怎么回事？”
    “你做的事你自己清楚。”皇帝板着脸说，“紫莹的书被人偷偷换了，是你派人动的手脚吧。”
    “不是。”鸿亲王立刻否认道，“皇兄为什么会怀疑到我？我连这件事是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皇兄可以给我详细讲讲吗？”
    “少装蒜了，你买通的人已经把一切都招了。”皇帝说，“你坦白，然后向我道个歉，这事也就算揭过去了。咱们不要闹出外人那里，让外人看了皇室的笑话。”
    鸿亲王沉默了两秒，然后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到了这种地步还不承认吗？”皇帝说，“那好，我就让你见见你的卧底。”
    皇帝拿着手机走下吊脚楼，来到了采购员的尸体旁，将手机翻转过来，前置摄像头对准了尸体。
    皇帝蹲在尸体旁，像是拍合照一样举起手机，另一只手掰过了采购员的头，让鸿亲王能看清采购员的面容。与此同时，皇帝还在盯着屏幕上鸿亲王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想从中看出谎言被戳破的表情。
    然而，鸿亲王的举动让皇帝失望了。
    鸿亲王确实因为采购员尸体头部可转动角度之广惊讶了半秒，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还皱起眉头责怪道：“皇兄怎么了，是不是最近的精神压力太大了？这次打电话来不光尽说些奇怪的话，还恶趣味地给我看尸体。皇兄，你要是再这样胡闹，我可就要挂电话了。”
    之所以鸿亲王见到尸体的面貌没有露馅，一方面是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较强，另一方面是他真的没有见过采购员，之前买通采购员的事，他都是交给手下去处理的。
    见到鸿亲王拒不承认教坏公主的事件，皇帝就有些怀疑是不是幕后凶手另有其人。既然这边行不通，他准备挂了电话，再打给豪斯委婉地问问吧。不，还是交给专业人员去查吧，豪斯那只老狐狸狡诈得很，就算幕后凶手真的是他，他也不会露出马脚的。
    “可能是我搞错了吧。”皇帝那咄咄逼人的语气消失了，“我就不多打扰你了，咱们有空再聊。”
    皇帝说着就要挂掉视频电话，但鸿亲王的目的还没达成，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于是鸿亲王主动出声挽留起了要挂电话的皇帝。
    “皇兄，跟我讲讲紫莹的事吧，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试着帮你想想主意。”
    皇帝看着屏幕中这张情真意切的面孔，心中对鸿亲王的印象略有改观。
    他想，自从太上皇驾崩之后，两兄弟就没好好沟通过了。也许几十年过去了，鸿亲王已经改性了也说不定。
    皇帝试着放下多年的成见，跟鸿亲王详细讲述了关于紫莹的事。
    鸿亲王一直认真倾听着，等皇帝讲完后才说道：“这是皇室内部的事，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交给那些官员去查，因为交给他们不仅效率低，还容易将事情泄露出去。”
    “对，我也是这么想的。”皇帝赞同道。
    鸿亲王接着说道：“我认识一位专为贵族服务的侦探，他不仅查案本领高强，嘴巴也很严，绝对不会泄露委托人的秘密。我跟他合作许多年了，他一直做得很好，极少出差错，是值得信赖的。”
    皇帝笑道：“既然你都亲自推荐了，那我就找个时间认识一下他吧，他叫什么名字呀？”
    “皇兄不用另找时间了，趁着这次通话先跟他说几句看看吧。”鸿亲王说，“我有他的联系方式，我直接拉他进这个频道，咱们开一场视频会议如何？”
    “要搞电话面试吗？”皇帝笑了笑说道，“行吧，先在电话里瞧瞧他靠不靠谱。”
    “那我把他拉进来，你那边同意一下。”鸿亲王上划抹掉了黑魔王发来的消息，进到联系人选项里向黑魔王发出了视频会议的请求。
    蹲在厕所隔间里的黑魔王看到视频会议的请求，立刻选择了同意。而另一边的皇帝也没多想，直接点了同意的选项。
    一个新的视频窗口出现在了皇帝那只手机屏幕的右上角，挤占了一些鸿亲王的视频窗口的空间。
    皇帝朝新的视频窗口看过去，见到这个所谓的侦探正戴着墨镜蹲在那儿。从侦探背后的水箱来看，对方蹲的地方似乎是厕所。皇帝觉得这个侦探看起来有些眼熟，但因为那副墨镜遮住了侦探的脸，皇帝一时之间没能回忆起来到底在哪看到过这张脸。
    不过，皇帝的心思并没有放在回忆这张脸上，而是在想着这名侦探在厕所里跟他打电话是在亵渎皇帝至高无上的地位。不管这名侦探是故意为之，还是单纯只是个怪人，都已经引起了皇帝的不悦。
    皇帝深深地皱起眉头和鼻头，仿佛视频对面的味道透过屏幕传到了他这边。看在鸿亲王的面子上，皇帝不会治这名侦探的罪，但肯定是不会去雇佣这个不懂礼数的小子了。他准备斥责几句这名侦探，再跟鸿亲王随便说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挂断电话。
    这个新的视频窗口里的人正是蹲在厕所里的黑魔王，黑魔王看出了皇帝脸上表现出来的不满和不耐烦，但他并不在乎，因为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即使皇帝骂了黑魔王一些难听的话，黑魔王也是听不见的，他已经把手机调成静音了。
    盯着皇帝含着怒意的双眼，黑魔王发动了自己的能力灵魂污染。
    黑魔王在心中念道：“你是个疯子。”
    皇帝的双眼黑了一瞬间，然后恢复了正常。他眼中的神采渐渐淡去，紧接着却又明亮起来，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
    皇帝歪着头看了眼黑魔王的样子，用老头装嫩的声音问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
    黑魔王开了静音，没听到皇帝说了什么，但他看皇帝这副表情，就知道皇帝的脑子肯定是不正常了。
    于是，黑魔王微笑着给皇帝比了个中指，用肮脏的词汇向皇帝问了声好，便退出了视频会议。
    这时，银刀走进了厕所，问道：“刚才你在跟谁说话，我好像听到你在骂人。”
    黑魔王处理了一下后门上的遗迹，打开了隔间门，又扮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说道：“刚才我上完厕所时，发现有一些溅到了衣服上，所以脱口骂了出来，你要看看我衣服上那块污渍吗？”
    “不用了。”银刀如临大敌般连退两步，“你先在洗手池那边洗干净再出来吧，如果被亲王闻到你身上的味道，他会生气的。”
    “知道了，谢谢银刀大哥。”黑魔王爽朗地笑道，走到洗手池那边，洗起了并不存在的污渍。
    书房里，鸿亲王还没有挂断视频电话，因为他想看看他的皇兄到底疯到了哪种程度，有没有能力说出鸿亲王跟他这次变疯有关。
    让皇帝变疯是鸿亲王与黑魔王在一起商量的结果。
    他们觉得，皇帝如果离奇死亡，即使暂时查不出死因，也很难排除他杀的嫌疑，议会和贵族们肯定会花大精力去查这次事件，也许到时反而会掀起一股新的权力斗争浪潮，让一直在观望的幻军占了便宜，趁虚而入。
    而若是设计让皇帝疯掉，则是稍微合理一些。这次的公主事件更是锦上添花，为皇帝表现出了一个受到打击而疯狂的形象。与皇帝死亡不同，疯掉的皇帝会被顺理成章地撤掉皇位，早就厌烦了现任皇帝夺权行为的议会众官很乐意给皇位易主编造出合适的理由，然后找一个合法的继承人登位。
    论起继承的顺位，紫莹比鸿亲王要更靠前一些，而且紫莹心思天真纯洁，就像个小孩子，是议会那些官员乐于接受的。鸿亲王还需努力，多结交一些官员，拉拢人心。另一方面，鸿亲王也得想办法，让紫莹能主动放弃皇位，最后让鸿亲王能名正言顺地登上皇位。
    稍微一想就想远了，鸿亲王的注意力回到手机上时，发现皇帝正紧紧盯着他。
    皇帝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你是，你是阿鸿吗？”
    “我是阿鸿。”鸿亲王笑着点了点头。
    皇帝不解地皱紧了眉头，让脸上的皱眉看起来更深了。
    他问道：“阿鸿，你怎么变得这么老了，上次见你，你还很年轻的。上次见你时，你是多少岁来着？”
    “老的可不光是我。”鸿亲王笑道，“你比我老得更厉害了，已经是半截身子入土的模样了。”
    皇帝说：“你在开什么玩笑啊，不跟你说了，父皇吩咐我背的书我还没背完呢。父皇……这个词总感觉很长时间没说，有些陌生了。”
    “父皇早就驾鹤西去了。”鸿亲王说道，“你大概再过不久也要去陪他了。”
    “你尽说些荒唐话，父皇他……”皇帝的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了。
    他的手指不小心挡住了前置摄像头，手机自动调节亮度将屏幕调得很暗，使得皇帝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那张脸的倒影。
    那是一张何等苍老的脸啊，只有眉眼间还隐约残留着少年时的几分形状。
    皇帝捏了下手机的电源键，将手机的光亮完全关掉。这样一来，他就能用手机屏幕更清楚地倒映出自己的模样了。
    屏幕上的倒影没有改变，依然是那样的苍老。如阿鸿说的那样，就算下一秒因衰老而死也不会奇怪。
    一个少年人，一个对未来充满着期待，打算尽情享受人生的少年人。当他突然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中间那些年的记忆还是一片空白，那他肯定是没法在短时间内接受的。就算他贵为东宫太子，也终究脱离不了少年人的范畴。
    不久之前，他被催眠变成了一个疯子。他的潜意识里缺乏对疯子的认识，不擅长表演成一个疯子，于是就来了一出经典的大脑退化桥段，暂时成了一个小孩子。
    现在，经受过刺激，他的大脑变得更加混乱了。
    就算是疯子，也分为很多种。有一种是极具逻辑性，大脑可能比大部分人都发达，不过三观脱离了普通人的范畴，于是就不适合生活在普通人的社会群体中了。
    皇帝显然不是那么高级的疯子，他自从发现自己变成了老头之后，就成了彻头彻尾的疯子，毫无逻辑性的疯子。
    打个比方来说，就跟濒死的虫子，或是被割了头的鸡差不多，完全凭借着动物本能来行动。
    “魔镜，这是魔镜！”皇帝猛地将手机往地上一摔。
    手机的屏幕被摔裂了，里面传出鸿亲王支离破碎的声音，嗡嗡响着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闭嘴！你给老子闭嘴！”皇帝用穿着靴子的脚狠狠地踩在手机上，仅有两三毫米厚的手机被踩得稀碎。
    鸿亲王的声音消失了，皇帝又转移了目标。
    他看向地上采购员的尸体，就骑了上去，左手提着采购员的衣服，将尸体的上半身提了上来，右手重重地给采购员的脸上来了一巴掌。采购员的头被打得转了一百八十度，转向了身后。
    “看什么看，你是在嘲笑我很老吗？”皇帝在腿上揉着因力的相互作用而发痛的右手，“这下子你没法嘲笑我了吧，我的脸很显老，但你连一张正常的脸都没有，你的脸上长满了头发。”
    皇帝的训斥正在兴头上，吊脚楼上，放心不下的紫莹又悄悄溜出了房间，来到了吊脚楼的门口，看到了皇帝施暴的场景，还有采购员转向了背后的头。
    “父皇，您竟然把她给杀了。”紫莹带着哭腔说道。
    皇帝转头看向紫莹，大声说道：“父皇？父皇在哪？我知道的，父皇早就死了，死了很久了。”